孽徒(5)

作者:江一水


要知道司南自成名以来,除了妙行川一事,从未有过任何引人议论之言。

“唉……”司南望着躺在床上的孩子,眼神一片清明,“既然是众口悠悠,那就没有堵的必要。”

“世人讥我谤我,又与我何干?修道者,求的不过是大道自然,问心无愧。”

司南转眸,望向苏济世: “清誉于我无用,我只想救人。”

“我宁可做世人讥讽的疯癫笑柄,也不要做高高在上的伪君子。”

苏济世一怔,忽而哈哈大笑起来。

“好!好!好!”

苏济世连连拍掌,伸手拍在司南的肩膀上,极为赞赏道:“我就喜欢你这不声不响,不管不顾的样!”

“你这个朋友,我没交错。这次的诊疗与药钱,我全不收你的了!”

司南舒了一口气,一拱手万分感激道:“那就多谢药灵真君了。”

第04章 初见—4

妙星玄一直在做梦。

梦里,她回到了七岁那年,在南洲的冰窟之中,她的娘亲将母亲绑在了冰床之上。

“不要!行川,你冷静下来!不要!”

她的母亲赫连无忧赤/身/裸/体地躺在冰床上,不断地求饶。

在她惊恐的眼神里,妙星玄那个向来温柔端庄的娘亲妙行川,举起了匕首,双眸嗜血,如疯如魔:“无忧,你曾与我说过,你爱我如日月星辰,亘古不变。”

“如若背叛,就自愿献上所有血肉,被我吞入腹中,与我融为一体。”

妙行川冷冷一笑,将刀尖对准她的咽喉,满是疯癫:“你与那鲛人混作一团,背叛了我。”

“如今我杀了那鲛人全家,现在到你了!”

她这副模样,吓得赫连无忧不断求饶:”不要……行川,不要……我与她不过逢场作戏,我不爱她,我爱的始终都是你!“

“行川……行川……啊!”

在赫连无忧地尖叫声中,妙行川的刀尖落下,狠狠扎穿她的咽喉。

“噗!”

鲜血溅了妙行川一脸,染红了她的衣襟。妙行川回身,满脸是血地看向小小的孩子,如疯如魔:“星玄,你记住了。”

“日后若有人向你许诺一生,你就让她用命来换。”

“不肯为你付出性命之人,不值得多看一眼!”

在小小的妙星玄浑身颤抖里,妙行川转身,握住匕首狠狠往下一划。

“啊!”

刀尖落下,赫连无忧在尖叫,整张皮都被剥下,在寒冷的冰床上,袒露淋漓的血肉。

她疼得怒声以灵力破口大骂:“妙行川你这个疯子!你要是让我父亲知道了,你不得好死!”

“不得好死!”

在她尖叫诅咒声里,妙行川割下她一块肉,放到自己的唇边,双眸淌出了血泪:“你我相遇时,你说爱我万万年,如今咒我不得好死……”

“无忧,我们这样的情分,你咒我。”

她狠狠咬下一口肉,俯身靠在赫连无忧的耳边,咬住她的耳朵:“不得好死也挺好,你我就该如此结局!”

话音落下,她一把咬住赫连无忧的耳朵,硬生生用牙齿将她耳朵拽下来。

“啊!”

在赫连无忧的凄声怒吼中,小小的妙星玄缩在角落里,望着对方一点一点被妙行川蚕食干净,哭得满脸是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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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年的恐怖记忆在重伤之后,于识海之中不停翻涌,不断地攻击妙星玄的神魂。

妙星玄害怕得浑身发抖,躺在溶洞的石床上,瑟缩着身子喃喃自语:“娘亲……娘亲不要……娘亲……”

“娘亲……求求你了娘亲……”

“娘亲……”

正在炼器室熬药的司南听到孩子的动静,连忙闪身回到冥想室。

她见妙星玄躺在床上蜷缩着身体,不断地呢喃,额头上全都是汗,连忙伸手将掌心盖在她额头上。

“五行之灵听令,木水相融,镇!”

灵力灌入识海,降低了其中的沸腾之力。

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孩子焦灼不安的呼唤逐渐平复,气息平稳,渐渐安静下来。

司南松了一口气,她放下手,正要起身离去时,躺在床上的孩子睁开了朦胧的眼。

许是高热刚退,那孩子双眼猩红,透着一缕茫然。

司南将手搭在膝盖上,俯身温声问她:“你醒了?”

那孩子望了她一眼,连滚带爬地从床上起身,挪到床角,瑟缩着身子,满眼戒备地看向司南,像是一只受伤的小狼崽,又脆弱又凶狠。

这是一种很戒备的动作,司南思索片刻,换上一个更柔和的表情:“你还记得我吗?”

毕竟伤得那么重,年岁又那么小,只怕这孩子什么东西都稀里糊涂给忘了。

“记得的。”小星玄窝在角落,望着司南怯生生道,“你是星驰道君。”

司南松了口气,与她道:“对,我是星驰道君,但同时也是你的师父。”

妙星玄直勾勾地望着她,一双眼黑溜溜的,透着野兽般的警惕。

她在母体之时,妙行川就被逐出师门,在仇家的追杀下颠沛流离,四处寻找在秘境中失联的赫连无忧。

稍长一些,妙行川发现赫连无忧变心爱上他人,发疯杀了很多人,最终被赫连极乐击杀。

她七岁被接回魔宗,一直被伏诸教导,才过了两年的安稳日子,极乐宗被灭,夫诸也被扔下万魔渊。

如今,她又是孤身一人了。

司南对她自小的经历,还是琢磨过几分的。

像妙星玄这样的孩子,警觉一些很正常。若是乖顺,反倒不符合常理。

正所谓十年树木,百年树木。是她要做人家的师父,不是人家求着自己收她为徒。既然决定了,那就得好好养,慢慢来。

司南坐在床边,与她道:“你受了伤,不宜动弹。”

“你在床上歇会,为师去将为你熬的汤药端过来。”

司南起身,身形轻盈地跃过岩浆之河,穿过青白相见的玉质书架,前往炼器室。

妙星玄窝在床角,目光望向前方,始终落在司南消失的地方。

一……二……三……

妙星玄在心中不过默数三下,司南端着一碗滚烫的汤药,出现在岩浆之河的对岸。

妙星玄如受惊的小狼,连忙转过眼眸,收回自己的视线。

司南并不介意这点,端着汤药来到床榻旁坐下:“来,先把这碗汤药喝了。”

妙星玄这才将视线挪回来,怯生生地落在她身上。她将两手护在胸前,保持一个警惕又饱含进攻的姿态。

司南想了想,用汤勺舀了一勺汤药,递到妙星玄面前:“你受伤了,得吃药。”

“啊……张口……”

妙星玄黑黝黝的大眼睛警惕地望着她,才低头看向白瓷汤勺里盛着的浑浊汤药。

小孩子往前探头,用鼻子嗅了嗅汤药,仔细辨别其中的灵气。

是纯粹的木火之灵,没有什么肮脏的灵气。

没有毒,能喝。

她小心往前凑去,小心将司南递过来的汤药含入口中。

汤汁苦涩难喝,她却早已习惯,眉头不皱一下地尽数喝下。

木火灵气灌入体内,在经脉中游走,修复她受创的身躯,温暖又舒适,她闭上了眼,浑身战栗。

司南见她愿意喝药,松了一大口气,耐着性子,将汤药送到一勺一勺抵到她口中。

喝到大半的时候,木灵之火上涌,刺激得妙星玄魔血沸腾。

她猛地一把甩开司南的递过来的汤勺,在极度的燥热里,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司南。

司南连忙放下碗,很是急切道:“怎么了?”

她伸手想去抱那孩子,可妙星玄伸手一把将她推开,警惕地蜷缩在角落里,捂住自己心口,发出野兽般的嗬嗬之声……

这个人……

这个人也是……

心怀不轨的……

眼泪大滴大滴地从孩子脸上滴落,她缩在角落里,隔着泪望着司南的冰蓝色的身影,满是憎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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