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白霜光忽地变作妖冶血红。

师姐的剑……是在做什么？看着有些吓人，仿佛一柄吸□□元的妖剑。

她原想阻止，奈何眼皮越来越重，最终闭上了眼。

清瑶灵府内。

浊瑶仿佛喝醉了酒一般，在一片无垠冰面上滑翔，手舞足蹈，脸上的表情是极致的沉醉，两颊生出桃花一般的红晕，娇嫩妖娆，眉眼透着意乱情迷，与平日里的清瑶截然相反。

而在另一方的清瑶，同样的脸颊飞霞，只是眼神稍微清澈一点，整个人看起来理智得多，她被锁在通往欲泉的冰洞里，洞口一道无形屏障将她阻隔。

自己的灵府，居然束缚住了自己。

失去了对灵府的绝对掌控。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她自己正在失控。

屏障外，开着一小片粉红无叶花，正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冰洞门口生长，眼看就要穿透屏障一直蜿蜒到她脚边，一挥手，将开过来的无叶花全部冰封，才勉强遏制住那些花往欲泉生长的趋势。

她踉跄着身子盘腿坐下调息，嘴边念起无情道最基本的心法。

“天道为公，情牵万法，三千境界，万般变化，无情则定，无欲则刚，海纳百川……”

浊不知何时滑到了附近，醉眼看向冰洞内的清瑶：“冰棍儿，这种时候应该享受才对，打什么坐，念什么法？”

清瑶紧闭双眼，眉头微蹙。她好像听到有另一个声音在对她说什么，似乎在劝她松懈，不必努力，顺其自然。

依稀是自己的声音。

她凝眉。

百年来，这是第一次，道心如此混乱。

浊瑶戏谑一笑：“你看你，不稳了吧？你修什么无情道，做不到无情就不要勉强了。”

清瑶在内心里说：不，天命之道，岂可更改。

浊瑶哈哈笑：“你看你开在欲泉门口的花是什么？承认吧，你很快就会自乱阵脚，到时候我就会取代于你！”

清瑶：修行者，修的便是一颗纯心，认定一条道走下去，路上所遇，皆是磨难，是考验。妖魔万般变化，终乱不了神祇之心。

清瑶兀自沉醉舞蹈，轻飘飘说了一句：“假正经，终有一日，你会败给你自己。”尔后又跳跃着，旋转着，到别处去了。

清瑶已经入定。

原来最难打败的，是自己。

世间万物自有定律，而人心并没有。凡人食五谷杂粮，生五色之惑，唯有道心坚定，方能大道不迷航。

可清瑶有一惑，参不透。

参不透的，冰封起来吧，时间久一点，再久一点，终会变作这万千冰川一隅。

灰白的天，忽而下起一阵鹅毛大雪，洋洋洒洒，将整个灵府从新覆盖。

而那冰天雪地唯一的一抹亮色——粉红无叶花，也渐渐被大雪掩盖，不见踪迹。

*

天边泛起鱼肚白，清瑶总算冲破冰洞屏障，醒了过来。

刚醒来就察觉身体被紧紧束缚着，侧头一看，对上扶玉一张苍白的脸。

浑身冰冷，似乎还有一点失血过多。

她起身，查看她伤口，伤口已经没在流血，被褥上残存着她的血渍。

终究还是，伤害了她。

她祭出命珠，莹白珠光在掌心流转。修士是不可轻易祭命珠的，这毕竟是毕生修为所化。

而现在，她将整个命珠植入扶玉体内……

扶玉在命珠没入身体的一瞬，全身回暖，血气充盈。

命珠不一定要呆在主人体内，亦可在别处，代替主人守护，等寄宿之人百年后，便会自动回归主人身边。

或许这样，方能遏制扶玉再被自己伤害。

她将扶玉送回房，自己则去了紫元师尊处。

清瑶去时，紫元正对着黄金命盘凝神沉思。

时不时波动命盘上其中一两个齿轮，像是在研究什么。

察觉到清瑶来，立刻挥手将命盘收入百宝袋中。

“来得挺巧，我正打算今日去寻你一回。”

清瑶走近，在她面前站定。

今日的紫元表情分外严肃。若在平时，她从来都是怕这个一板一眼冷心冷情的大徒弟的。可是今天她难得摆出了做师父的威严。

“跪下。”

清瑶毫不意外地看了她一眼，听话地跪下。

“你可知错？”

清瑶淡定地说：“知错。”

“错从何来，说与为师听听。”

“错在道心有失，失控。”

紫元立马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为师是万万没想到啊，这种事会发生在你身上，釉黎之前与我通信抱怨，说你滥用职权不知为何报复于她，我起初还道她胡说，直到为师回宗门看见你。”

清瑶叩首：“让师尊失望，清瑶之过。”

紫元拍拍圈椅扶手：“瑶儿，你可是我全宗门的支柱！”

清瑶再叩首：“但凭师尊处置。”

紫元叹息一声，良久后说：“我处置你有什么用，当年你去两仪四象谷，窥得适合自己的道法乃无情道，我当时也劝过你，纵观修仙界，无情道最难，在大道将成前，必经历一个生死劫，从前凡是修无情道的，最终的下场不是功法尽散弃道后成为一阶普通人，就是最终没能看破生死劫，以身祭了道。”

清瑶仔细倾听着，不发一语。

“你的生死劫已经出现。”

清瑶睫毛微颤，看向紫元。

“你别这样看着我，你知道为师说的是谁，你打算如何面对？是远之，避之，还是正面迎之？”

清瑶说：“劫不在外，而在心，如何能远之、避之？”

紫元：“所以你打算迎之？”

清瑶道：“放之。”

紫元疑惑道：“何解？”

“放宥，放下。”

她拔下掌门信簪，取下掌门扳指，再向紫元叩首：“师尊，清瑶任掌门期间，滥用职权，残害同门，已不配做归羽门掌门。”

前一刻还一本正经的紫元，一听这话，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啥玩意儿？严重了严重。你要交出掌门之位？那怎么行！为师告诉你，你休想偷懒，让为师给你顶上！不管你是遇见生劫还是死劫，你给我焊死在掌门位上，休想甩锅给我背！”

清瑶：“……”

那厢，扶玉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回到房间，一时间回不过神来。她夜里分明是在师姐房间，是怎么回来的？

并且身体感觉分外轻松，丝毫没有体内热量与血液消失之感，不光如此，似乎每一根血管都分外顺畅。

怎么回事啊？

莫不是清瑶给她吃灵丹妙药了？她要是有药怎么不先救自己？

扶玉揣着困惑，穿上鞋去找清瑶。

开门就遇上小果。

“小果，师姐在书房吗？”

“没啊，去师尊那儿了。”

扶玉啊了一声，有些意外。

清瑶不在，她百无聊赖了一阵后，便去房间看书等着清瑶回来。

过了许久，扶玉都快要将一本薄薄的心法看完，清瑶回来了。

扶玉听到院中小果忽然唤了声掌门，便赶紧跑出去：“师姐！”说着观察清瑶神色。

只见她神情淡然，面颊红润，和平时一般：“师姐你没事了吧。”

清瑶道：“无碍。”说着便往书房去。

扶玉跟过去：“没事便好。”

清瑶忽然想起什么，停下脚步：“昨夜，抱歉。”

扶玉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清瑶大概是为了昨晚对她说过的话道歉。

“没关系的，师姐没事就好。”扶玉笑道。

整个白天过得还算平静，清瑶在书房处理庶务，扶玉在藏书间看书，间或有不懂的，就去问清瑶，清瑶都一一回答。

仿佛又恢复平常日子。

就这样到了晚上，扶玉洗漱完睡去。

夜如流水，冰凉静谧，缓缓流淌。月升中天，夜深人静之时，一把通体散发着莹白微光的剑，脱离了主人，自动飞进了扶玉房间。

正在睡梦中的扶玉似乎感受到什么，一个翻身，清醒过来，冥冥中睁开眼，就见师姐的银霜剑飞悬在自己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