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向清瑶复命：“师姐，都整理好了。”

清瑶点头：“好，里面的书，你可随意看，不懂就来问我。”

扶玉愣了愣，在外间的小果嫉妒得发疯，心里暗暗发誓，下一次门派大考时再也不摸鱼了，一定要认真对待，呜呜呜，她侍奉掌门三年，掌门还是拿她当个小丫头，人家扶玉才来半日，掌门就把她的珍贵藏书让给扶玉看。

一定是因为身份问题，她是外门弟子，扶玉是内门弟子。

清瑶又写完一副字，自我欣赏了一会儿，甚为满意地点点头，然后朝扶玉招手，叫她过来品评。

扶玉有之前在她灵府里的经验，这一回不管看到多蚯蚓爬的字，都不震惊了，只一个劲儿夸：“好好好，非常好，师姐真棒。”

清瑶抬眸瞥她一眼，觉得她夸得很真诚，赞赏道：“你眼光不错，那就把这副字送你了。”

扶玉摆手拒绝：“这怎么使得，这可是掌门墨宝，扶玉不敢私占。”

清瑶一挥手，墨迹速干，尔后宣纸自动卷起飞到扶玉手中。

“让你拿着就拿着，随意写的，拿去装饰你屋子。”

啊这……扶玉只好收下，挤出一个笑说多谢。

清瑶朝她摆手：“今日就到这里，你去吧，明日再来。”

扶玉却踟蹰着没走。她其实……还是想问清瑶一个问题。

清瑶问：“还有事？”

“我其实还想问师姐一个问题。”

“问。”清瑶一向对师妹们的虚心求教十分有耐心。

“上一回我进到师姐灵府，看见师姐在拔除一种无叶粉花，那是不是……师姐的红尘花？”她明知故问。

“是。”清瑶凝望着她，眸光变得幽深。

扶玉心脏突突跳：“师姐也……动过情吗？”

清瑶站起来，缓步走向窗台边，望向窗外院子里那一圃香雪花。

“创世上神祁玉，本无爱不欲，在一次下凡体验人世六苦旅途中，余烦恼河畔救起一位失足落水女子，女子名唤艾晴，乃一无父无母孤女，上神遂与她结伴同行，二人一同淌过烦恼河，走上快乐桥，穿过欢愉森林，甚至沉湎于欲望峡谷，经历四季变换，花谢花开，在最终分别之时，上神心上开出了一朵红尘花。原来在这段旅途中，她已经爱上那位名为艾晴的凡人女子，你猜上神后来会去找艾晴么？”

扶玉摇摇头，心说若是回头去找了，那这世间，再也不可能有真正的神存在。

清瑶始终望着窗外，只留个纤袅背影给扶玉：“上神在九天之上，终日为艾晴与红尘花烦恼，每日窥探艾晴，却发现艾晴在尘世中，因没有她在身边，痛苦烦恼了一段时间后，又遇到了新的旅途伴侣，她们也一同淌过了烦恼河，走上快乐桥，穿过欢愉森林，甚至经过欲望峡谷。上神遂顿悟，原来，艾晴不过是她修行中所遇的一个考验罢了，既是考验，又何必一直耿耿于怀而放不下？于是，她拔除红尘花，重新悟道，境界又更上一层。”

扶玉从香雪苑走出来，垂着脑袋，想着清瑶给她讲的神史故事。上神终究未拘泥于艾晴，最终做回了她的上神。而清瑶，一样不使自己拘泥于红尘花，拔情根，断红尘，依旧是那个看似很近，实则很远的仙子。

谈不上开不开心，扶玉只是莫名觉得心堵，明知道清瑶那红尘花不可能是为自己而开，却因她的无情拔除而闷得厉害。

几乎要喘不上气。

原来，即便让清瑶生过情花，她也依旧是那个无情仙子。

情花是什么？只不过是上神的艾晴，修行的考验罢了。

扶玉发现她虽然近来参悟了不少人生道理，却也远远不够，面对清瑶，她似乎根本做不到完全放下。

或许是她神情间流露低迷情绪，釉黎看见她时也没立马喊她，以至于她根本没注意到前方有人，一股脑就撞了上去。

扶玉这才从所思中醒过来：“釉黎师姐？”

釉黎伸手弹她脑瓜崩：“想什么呢，走路不看路。”

扶玉说没什么。

釉黎一把子挽起她手臂，将她往自己住处拉：“走走走，师姐我有事给你说。”

扶玉挣扎：“什么事啊，我要回去了，有点累，想回去睡觉。”

釉黎：“天光还这么亮你睡个屁觉。”

“那你先说有什么事吧。”

釉黎笑道：“那我问你个问题，你先回答我。”

扶玉点头让她快问。

釉黎说：“你喜欢什么样的花人？”

扶玉不防她会问这个：“干嘛？”

“哎呀，你先回答我。”见她一副防备又迷茫样，“怎么，你是不是没什么概念？那我这样问你成不？”

扶玉茫然地望着她。

“我，素笺，仙农，芸苔，雪映，你喜欢谁？”

扶玉：“你，仙农和雪映不是叶人么？”

“哎呀，我就说我们这种性子的，这种长相的，你喜欢哪种类型的。”

扶玉抿唇，没吱声。

“怎么？这里面没你喜欢的类型啊？那……”釉黎想了想，大胆做加法，“那再加上你掌门师姐那款儿呢？”

扶玉有点惊慌，心说釉黎是不是看出了什么，故意在这儿探她话：“你到底要做什么？”

釉黎将她眼底那一抹惊慌捕捉，大胆猜想：“老天，你居然喜欢冰块儿那款？爱好真是独道。”

扶玉下意识否认：“没有，不可攀诬掌门。”

釉黎拍拍她肩：“你着什么急？我只是说你喜欢那一款儿的，又没说你喜欢她，谁会喜欢一个修无情道的？脑子有坑？”

扶玉：“……”或许她脑子有天坑。

釉黎又拍拍她肩：“行吧，师姐我明白了，你不愿去我那儿促膝长谈也罢了，师姐啥都明白了，赶明儿，赶明我再找你啊。”说着就瞬移回去了。

徒留扶玉莫名其妙杵在原地。

只不过她情绪不高，等釉黎走后，她双肩一垮，像只丧尸一样拖着身体往自己住处走去。

回到屋里，简单梳洗过后，太阳渐渐落山，扶玉躺到床上，也懒得盖被子，就这么躺着，渐渐合上眼，进入灵府内。

那片红尘花又茂盛了不少。

她又去识海上打了水，慢慢地浇灌起来。

长吧长吧，看你还能如何疯狂生长。

等她浇灌完，坐到花丛间，伸手随意轻抚一朵，心里竟生出一种满足来。

她忽而明白一个道理，或者，因为有了这片红尘花，自己才真正完整。

她早已把它们视为自己灵府的一部分，所以在之前拔除它们时，心里才会有一种空虚感、流逝感。

她做不到像清瑶那样，可以将红尘花全部铲除。对于清瑶来说，这些花都是多余，是变数，是不应该。

而对于她，这些越发茁壮的花束，是填补，是定数，是应该。

第二日清早，她早早洗漱完，往清瑶处上工。

在路上就被釉黎给截住了。

“来来来，二师姐我有事找你，”又将她细细打量一番，觉得她打扮过于素净，反手就变出两只玉簪，插到她脑袋上。

“二师姐，我还要去大师姐处呢。”

釉黎拉着她边走边说：“不妨事，就耽误一下，你大师姐问起来，就说被我拉去相个亲，她虽修无情道，但从不阻止他人结姻缘的。”

扶玉：“……？”

釉黎一路将她拉到自己小院，扶玉甫一进院子，就看见一段白衣飘飘伫立在院中，背对着她。

单看背影，扶玉愣了愣，她着实没想到，能把白衣穿出仙气的，除了清瑶，这世间居然还有另一人。

釉黎拉着她过去：“月锳，我回来了。”

白衣缓缓转过身来，一张白皙柔美的面庞出现在扶玉眼前。

釉黎介绍道，“这便是我小师妹扶玉，”又对扶玉说，“这位是我密友，点苍门点苍尊者的大徒弟，月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