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新恋旧+番外(5)
作者:越谎
十年前离开的时候,季容安就决定将那些自作多情的事封存,同学朋友也都断了联系。若遇上的是别人,她都不会觉得如此难堪,可偏生直接遇上了林燃。
吃好之后许歆就准备离开,便把包里的东西拿给季容安。
“喏,你的牙齿。”她把满是血迹的袋子递给季容安,有些艰难地问:“这个……有什么纪念意义吗?”
季容安从牙缝里回答她:“有啊,折磨我这么久的东西,还是我自己身上取下来的,好歹拿回来洗干净看看它们到底长什么样子。”
许歆一听这话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你这思路也真是特别。对了那个药在你包里吧,记得吃。”
“知道啦,你回去路上慢点。”
送走许歆,季容安拿着小袋子去卫生间冲洗。看着水流洗去那些血迹,她自嘲地笑笑:折磨自己这么久的牙齿要留下,那些让自己抱着妈妈大哭的事情也最多只能不去想,做不到也舍不得忘记。
生活过得如此累赘,怎么可能真放得下开始新的生活呢?
季容安会回到Z市、回到市一中任教,并不全因为班主任的邀请。高中毕业的时候,因为父亲工作调动,一家人到S市生活,接着季容安在S大读大学,读研究生,还在这里工作了三年。
但到底不是故乡,父母退休之后总要叶落归根,张女士也不愿意季容安未来一个人生活在S市。季容安考虑之后,决定自己先回到Z市工作,父母都支持她,季爸爸说等退休之后就回来养老。
当时Z市有两所重点高中在招人,张女士想喊她去另一所整体教学水平更强、薪资待遇更好、更有发展前景的学校。
但季容安选择了市一中,她给父母的理由是这里是自己的母校,环境熟悉还离家近。
至于这背后有没有、又有多少其他的原因,只有季容安自己知道。
关上水龙头,两颗牙齿由血红变得洁白,季容安用纸巾擦干拿回了卧室,装进小玻璃罐,放在了床头柜的抽屉里。
三个多月前回到Z市,她拒绝了张女士回来帮忙,自己一个人打扫了两天,不过也只是清洁。十年前的旧物,她一件也不舍得扔。
每一件东西都有它的故事,季容安要是真能做到断舍离,当初就不会阻止父母卖掉Z市这套房子,也不会回来这里。虽然过去留下了伤痕,但要说她一点没期待过重逢,绝对是骗人的。
年少的离开太过冲动,几年之后再回想起来,也有了不一样的理解和体悟。
她心里有困惑有疑虑,有些事她很想当面亲口问一问林燃。可分别多年,她已经不知道哪怕问清楚了,还有什么意义。
回来之前,季容安只在想,十年后的人,心智早不似从前,是否能再续上没有圆满句号的故事。
没想到的是居然这么快就续上了,却是这样离奇的走向。
接下来几天,季容安都忙得脚不沾地,哪怕学校离家只几分钟,她也是一早出门,晚上才回来。好在她的牙这个时候乖巧不捣乱,恢复得很好。
周三、周四两天期中考试,这是她带四班以来第一次较大型的考试。之前的月考,清北班、实验班、普通班,三个层次的班级成绩分开排名,不过是老师们自己会全部放一起排一下,心里有个数,并不公开。
但这次整个年级会一起排名,前面的担心往后掉丢脸,后面的摩拳擦掌想冲上来。
不知道四班这帮孩子们紧不紧张,反正季容安很紧张,一方面考试越来越近,另一方面她得去拆线接着拔剩下两颗智齿了。
两天的考试很快结束,这帮孩子们平时只有周日休息半天。这次期中考之后,周五连着周末,可以休三天月假。
铃声一响就有学生从考场出来,楼道里响起兴奋的欢呼声,管它考得怎么样,先玩三天再说。
季容安抱着试卷回到办公室,就听其他老师在抱怨,“这些孩子,还没交卷心就飞了!”
“我看了一下,这次卷子还挺难的,要我说就不应该考完试立马放假!”
“对啊!放个假考试的东西全忘了。”
老师们讨论得激烈,还有来问答案的学生,办公室里乱糟糟的。
季容安资历浅,来的时间短,不好发表什么意见,只是在旁边安静听着。
“诶,容安,你明天该去拆线了吧?”许歆也回到了办公室。
“嗯,一个星期了。”季容安点点头。
“那我去请个假,陪你去。”
“没事啦,拔了一次我感觉还行,能扛住!”季容安骄傲地扬起下巴。
“真的吗?你一个人可以吗?”许歆担心地看着她。
要只是平时上课调一下就是,但周五要改卷,本来就忙,这个时候请假会增加其他老师的工作负担。
如果不是想着周五拔了,周末两天缓一缓下周好上课,季容安也不会赶着周五去。她自己要请假已经很不好意思,不能再影响许歆。
“放心吧,我打算明天上午过来忙一会儿就去。”
“好吧,你有事就给我打电话。对了,那你得和主任说一声,他喊改卷的老师明天中午一起到食堂吃饭,现在在点人数。”
“嗯。”季容安嘴上说着不怕,其实心里已经慌死了。
越是临近周五,她的心里越焦虑。睁开眼就仿佛看见无影灯在面前晃,闭上眼又感觉秦恒拿着牙钳钳她的牙齿,手心黏糊糊地冒冷汗。
以及,一想到可能会再见林燃,她就心乱如麻。
只是再乱也得去,牙可以不拔,线不能不拆。
当第三次在周五早上站在市一院大厅的时候,季容安已经麻木了。
字面意思,她依旧很害怕,整个人已经麻了。
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一样走完流程,季容安又拿着单子和药来到了秦恒办公室——今天林燃并不在。
季容安躺在手术台上的时候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
进秦恒办公室前,她设想了不下百种见到林燃时打招呼的场景,并最终选择了失忆的方式——假装没有认出林燃。
结果到了口腔外科,才发现只有秦恒和另一个实习医生在,季容安实在松了口气。
只是现在,当她又躺在手术台上的时候,她开始羡慕上周有人陪的自己了。
“今天怎么你自己一个人来?”秦恒朝门外看看,“许老师不陪你了吗?”
“她在学校忙呢,不好总麻烦她和我一起请假的。”季容安努力保持冷静。
秦恒挑了挑眉,点点头,“也好,我这脑仁子安静点。”
季容安从秦恒的神情里咂摸出了些味道,撇了他一眼,假装不经意地说:“我昨天听说,我们年级有个男老师中午喊一起她吃饭,就让她别陪我了。”
秦恒没回答,只是听见这话眉挑得更高了。
年级主任本来就是男老师,大家一起吃饭当然包括许歆,一点问题都没有!
歆歆子你欠我顿火锅!季容安心里暗爽。
拆线的过程比她想象的顺利,几乎不疼。
“不错啊,今天不抠我这手术台了。”秦恒笑着说。
秦恒这一句话,让季容安尴尬地收住了往下探的手,停在自己的衣角上。见秦恒拿着针筒过来,她只能揪紧了自己的衣服。
冰凉的针头刺进牙龈,季容安用力抓着衣服,指节发白。一个人面对秦恒,她只能假装镇定——最艰难的第一步已经完成了!
秦恒收回针筒,“你放松点,在这等一会儿。”
见他起身,季容安稍稍松了口气。麻药已经起效,她半边嘴失去知觉,保持微张的死鱼状态,两眼无神望着天花板。
不停催眠自己:被扎的是牙不是我,被拔的是牙不是我,被缝的是牙不是我……
这时,“咔哒”一声,手术室的门开了,季容安下意识朝那边看去。
进来的人,是林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