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妻第十年(90)

作者:杨尘微


◎“不该是她。”◎

几乎是同一时段。

运输票据存根和有关车辆的车辆发生了侧翻,落进了两省间的跨江大桥。

这段时间交由各地票据鉴定专家的证据顷刻间消散了。

车上两名督察人员生死不明。

接到电话的徐厅“腾”地站起身,在办公室内踱步了许久。

她将电话拨给了远在堰市的调查组,提醒他们注意安全,随后整理讯息和材料准备向上级上报。

窗外,一道闪电划过,在天际擦亮了火光。

雷声炸起,建筑似乎都在随之颤动。

徐厅望着窗外白茫茫的大雨,最后一个电话拨给了陈郁。

铃声响了许久,却没有任何人接听。

*

“让一让,让一让!”

医护推着担架车冲向抢救室,拿着化验单的行人慌忙避开,回头时嗅到了浓重的血腥味。

从救护车上下来的工作人员抱着胳膊远远眺望,耳畔是嘈杂的议论声:

“看着好严重啊,流了好多血!”

“好像是车祸,南汉大桥那边……”

“看着挺年轻的,不知道能不能挺过来啊。”

……

“让开!别挡道!”

拿着化验单的人还未来得及离开,又一行人火急火燎地冲向抢救室,走在最前面是陈父和陈聆。

此刻陈父的手颤得厉害,她紧攥着陈聆的手臂,法令纹绷得很深。

医院廊道内刺眼的白光令他短暂地忘记了室外的大雨,他立在长椅边,干涩的和身旁的人说着什么。陈聆一边扶她一边焦急地望着急救室顶端那窄窄的磨砂玻璃。

红色的“抢救中”三字刺痛了陈聆的眼睛,她别过头,看向了惨白的墙面。陈父的影子挨着她,好似在摇晃。

陈聆回神时陈父歪身倾倒,身侧的人反应迅速很快将他托住。

“扶他坐到椅子上,我去找医生!”

“不用。”陈父咬牙坐直身,叫住了即将离开的秘书,“你先按照我说的去做。”

“您现在身体——”

“快去!”陈父拍着架在他身前的胳膊,额上已暴起青筋。

陈聆给他顺气,刚开口眼泪就滚落了。

“爸,我要告诉惜桐姐吗。”她颤声道。

陈父面色稍霁,他摇头:“我派人去接她,暂时先别告诉她。”

陈聆点头,眼泪掉到了陈父手背上。

“哭什么,你姐不会有事。”陈父喘着粗气,斩钉截铁道。

陈聆吸吸鼻子,用手背揩干泪,眼眶红红的。

“陈董,警察来了。”身侧有人提醒道。

陈父抬头,看到了两个身着制服的男人。

他推开陈聆的手,叮嘱道:“你守着小郁,我去去就来。”

这场打击使得陈父佝偻了许多,他摇摇晃晃起身,气势却没有丝毫削减。

陈父离开后,长椅上只剩下陈聆和另外两个保镖了。

陈聆捏着手机,掌心已经出了层薄汗。

屏幕亮起又熄灭,重复了多次。

环境使然,时间变得无比漫长。在这漫长的煎熬里,一秒被拉长成了一分钟,陈聆从没有这样绝望过。

不知过了多久,长廊里有蹒跚学步的小孩走过,羊角辫随着步伐晃动,身后跟着祖父母。

她在陈聆面前停下,睁着大眼睛看她,咯咯地笑。

陈聆抬起赤红的眼睛,勉强勾起一抹笑。

小女孩的祖父母看到了亮着的字眼,忙将她抱起,快步离开这里。

陈聆的笑容淡去了,她无力地靠在长椅背上,一眨眼便有眼泪落下。

手机在震动,陈聆看到了屏幕上的名字。

她迟疑了片刻才接起。

“小聆,你姐姐在家吗,我给她打了很久的电话她都没接,是有什么事情吗?”

陈聆还未来得及开口,纪惜桐的声音便已响起。

“我姐她……”

她一开口,喉间的干涩就藏不住了。

“她是不是出事了?”

听到这句话,陈聆就开始啜泣,她再也忍不住了。

“惜桐姐,我姐出车祸了。”她哭着道,“我爸怀疑是谋杀。”

纪惜桐的耳畔炸响了闷雷,手机似有千斤重,压得手腕动弹不得。

“我这就回去。”纪惜桐哑哑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陈聆泪眼婆娑地看了眼抢救室的灯光,低落道:“还在抢救。”

纪惜桐的呼吸刹那间滞住了。

她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了。

电话那端迟迟没有动静,陈聆的心也更慌了:

“我爸说派人去接你,你不要现在回来,你不能再出意外了。”

纪惜桐靠着冰冷的墙壁,沙哑道:“我给叔叔打电话。”

陈聆先是点头,而后又后知后觉地嗯了声。

电话被挂断,纪惜桐扶着扶梯下去,在玄关处看到了被她吵醒的纪父纪母。

“这个点你要上哪去?”纪母问。

纪惜桐对上他们的视线,眼底的泪光清晰可见。

“阿郁出车祸了。”纪惜桐泪光哀戚,“我要回邺城。”

“是报复吗?”纪父迟疑道。

纪惜桐喑哑道:“是谋杀——”

“该落在我身上的车祸落到她身上了。”

离开邺城前和陈郁的那场谈话回荡在纪秉怀的耳畔,关于报复和谋杀的言论验证了。

纪秉怀栗然发了冷,他手脚冰凉,连爬带跑地来到纪惜桐立着的平台处。

“小桐,你这个时候还不能回去,你现在回去风险太大了,说不定你也会被报复!”纪秉怀握着她的肩膀摇晃道,“你要明白,小陈费这么大力气就是为了保住你,你现在要回去就前功尽弃了!”

纪惜桐挣开他,兀自下楼。

“小桐,你听妈妈的,你自己也要注意,你现在还不能回去。如果不是小陈提前安排好,我们一家现在说不定就和刘彦临一家一样了,你现在……”

“妈。”纪惜桐叫住她。

“陈郁是我的妻子,她如果有事,我也没有活着的必要了。”

纪母瞠目。

这是纪惜桐头一次这么直白地讲述她和陈郁之间地真实关系。

她避开纪母的阻拦,径直走向紧闭的门。

“小桐!”纪母拉住她的手腕,“这个时候的机票还有吗,你要走起码得规划清楚,不能这样冲动!”

她劈手夺过纪父身上的风衣裹在女儿身上。

此刻的她和纪惜桐一样难过。

“小陈于我们一家有恩,你要回去,我也会跟着你一起回去。”纪母语调里带着哭腔。

她陪纪惜桐立在院外,吹着冷风,心情难以平复。

网页上的信息显示,最近的一批航班的机票均已售罄,纪惜桐要走,起码要等到两天后。

纪惜桐的手腕垂了下来。

屏幕的光亮熄了,黑漆的夜色吞噬了一切。

“妈。”纪惜桐哽咽着道,“我必须得回去,我对不起她。”

纪母仰首,眼底也闪着泪光:“小陈是个好孩子,她心善,人也好,不会有事的。”

母亲的安慰并没有起作用。

纪惜桐想起了上一世自己出车祸时的场景。

她是痛晕过去的,在被搬上救护车前,她都是有意识的。那时的她就连连呼吸都是痛的,身体似乎被撕裂了,移动的每一寸都沾染了鲜血。

痛不欲生。

陷入昏迷前,她能感知到生命正在迅速流逝。

这样的痛苦她永远不想再承受第二次。

“她该有多痛啊。”纪惜桐揪着母亲的衣服,哭声凄厉。

她哽咽着重复道:“阿郁该有多痛啊。”

郑兰抚着女儿的肩背,眼泪也止不住了。

“小陈不会有事的。”她苍白安慰道,“她那么好,那么优秀一个人,不会有事的。”

纪惜桐摇头,掩面喃喃道:“她本来好好的,不该是她……”

初初,郑兰没有听清,她贴近了些,听到女儿带着哭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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