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妻第十年(60)
作者:杨尘微
……
纪秉怀忽然觉得很累。
她靠着白墙站了会,一位女警见他不适,主动上前询问。
“我没事。”纪秉怀冲她摆手,“休息一会就好。”
“他们这几个人应该会……”
“关个五六天,罚款五百块。”纪秉怀接上了她的后半段话,苦笑道,“这种事不是第一次经历了,我知道。”
女警一愣,顿了片刻道:“你朋友受到了实质性伤害,加上他们这种团伙有黑\'社\'会性质了,更恶劣了,惩处应该会更严重的。”
“但愿能把这些渣滓多判几年。”纪秉怀撑着墙壁站直了身。
他的走出光线明亮的警局,略显佝偻的背影隐入了黑暗。
纪秉怀年轻时是重点高校的毕业生。在那个大学生还包分配工作的年代,纪秉怀有许多条出路。但他还是凭着一腔热血选择了现在的这条路。
这么多年来,他受到的威胁远不止一两次。亲朋好友慢慢也疏远了他们。
年轻时他从来没怕过——去山区拍摄报被拐妇女的惨状,被村民联合起来殴打。去调查煤矿坍塌事件,揭露了腐败,被人几番威胁。
有了家庭的羁绊后,纪秉怀收敛了许多。他只会在确保安全的情况下调查一些社会事件了。
当老友刘彦临和他诉说起泉镇残障工人的惨状时,纪秉怀沉寂许久的热血再次涌动。
他老了,再等几年就再也没有力气去触碰社会的某些痛点了。他是个有野心有抱负的人,他看不惯近几年偏向娱乐且歌舞升平的新闻,也无法接受一直平庸的自己,因而刘彦临几句撺掇便将他拉上了船。
可接二连三的突发事件却让纪秉怀感觉到了力不从心。深埋着的怯懦人格也跳了出来,指着他的鼻子谩骂。
在昏暗里行走了一会,纪秉怀被一束车灯照得眯了眯眼睛。
“纪叔叔!”陈郁坐在车内冲他招手。
纪秉怀顺着车灯走去,看到了驾驶位上的陈郁。
“您上车吧,我接您回家。”陈郁道。
“这太麻烦你了。”纪秉怀道。
“您先上车吧,我有话要对您说。”陈郁抬眸。
纪秉怀立了片刻,终于拉开了后座的车门。
车辆开动,不久便行驶上了国道。
“这不是我回去的路。”纪秉怀看着路标,心中警铃大作。
“我已经把阿姨接到我们住的地方了,我来也是将您接过去。”陈郁解释道,“那边的安保要好很多。”
纪秉怀微怔:“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这么关注我们家的事。”
陈郁搭着方向盘的指节逐渐收紧,她沉默了片刻,才用极低的声音道:
“因为惜桐对我来说很重要。”
“重要也不至于——”
“纪叔叔,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和你说。”陈郁打断了他,语调听着严肃了许多。
两世的商场沉浮,让她的气场比年轻时更强了。见惯了大场面的纪秉怀竟也被她震慑住了。
“您和郑阿姨有出国的打算吗。”虽然是个带着征求意味的疑问句,但陈郁却说出了通知的感觉。
“你想让我们都出国?”纪秉怀尾音上扬。
“翻译协会有跨国研讨活动,我想着如果可以惜桐和你们或许可以出国住一段时间,等到堰市这边的事端平息了再回来。”
道路两侧有灯光照耀的地方分外明亮,而两个路灯间的间隔就显得暗淡了许多。
陈郁的侧颜浸在变换的光影中,恍惚间,纪秉怀仿佛看到了另一个人。
短短的一个多月时间,她的变化太大了。
纪秉怀还记得年前她见到陈郁的场景。那时她来纪家拜年还会下意识往纪惜桐身后躲一躲,和他们对话时候气场也没现在这样强。
他的女儿也是。
纪惜桐远没有之前阳光了。挑明税案来龙的那天,纪秉怀被她身上的阴郁搅得心神不宁。
“小陈。”纪秉怀张了张嘴,迟疑了许久才道,“你和小桐,真的已经经历过了一次死亡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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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只好来找阿郁了。”◎
“你和小桐,真的已经经历过一次死亡了吗?”纪秉怀迟疑道。
变换着的光影让纪秉怀不大看得清陈郁的神色的转变了,常用的辨识谎言的方法不再适用。
陈郁的反应不大,她只是不紧不慢地拨动着方向盘,用平淡的语调道:“是真是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怎样应对眼下。”
“您既然开口问我了,心中就应该有了答案。我的回答一点也不重要。”
纪秉怀攀着后车座的手紧了紧:“我明白你的意思。那小桐说的‘我们一家都会死’是什么意思?”
“她开的是您借给她的车。”陈郁言尽于此,剩下的事纪秉怀应当能猜出。
余光里,陈郁能瞥见纪秉怀模糊的身影。他的面色变得煞白,僵直着身靠在座椅上。
怪不得今年纪惜桐对他坚持新闻调查的态度大转变。
纪秉怀嘴唇发着颤:“所以你帮我们,也是因为自己被牵连进来了?”
陈郁淡淡地笑了,并未多解释些什么。
“差不多吧。”她道。
这一路上,陈郁留足了时间让纪秉怀思考。
到达茗苑时已是晚间九点。
彼时郑兰和纪惜桐正焦急地等待着他们。
车灯打过来时,纪惜桐已率先迎了上去。
她习惯性地拥了下陈郁,后来又像忽然意识到什么似的匆忙将她松开。
“已经解决了,和税案无关。”陈郁只悄悄揽了她一下,算是回应。
她们没有做太逾矩的动作,可纪母还是回头看了她们一眼。
纪惜桐心下一紧,下意识地往陈郁身侧靠了些。
“郑阿姨,我们可以开饭了吗?”陈郁摆出了客人的姿态,缓解了她们相视的尴尬。
“可以了,可以了。”郑兰生疏地应了声。
面对陈郁的好意,她总是觉得有些不太自在。
郑兰的家境不差,父母都有政商背景。人生的前二十二年她也过过阔小姐的生活,知晓陈郁这个圈层里的人做事大多是出于何种心态。
他们都很重利。
单从女儿所说的好友关系来看,他们一家显然是不值得陈郁这样卖力帮助的。
陈郁既不收他们的租金,又找了安保团队护着他们一家,不管纪惜桐怎样劝解她,她都觉得亏欠着陈郁什么,因而主动提出做今天的晚餐。陈郁处理得也很妥当,她没有生硬的拒绝郑兰,而是和纪惜桐一起帮她打起了下手,俨然一副孝顺长辈的模样。
此刻纪秉怀和郑兰立在阶上,纪惜桐和陈郁立在阶下望着她说话,身份位置几乎颠倒。
郑兰心里总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丰盛的家常菜被端上了餐桌,热腾腾的香味令一整天紧绷着的情绪稍稍松懈。
“不知道我提过的出国计划纪叔叔考虑得怎么样了。”用餐过半,陈郁率先开口。
一家人的视线同时汇聚到了陈郁身上。
见纪秉怀默不作声,郑兰应上了陈郁的话。
“小陈,你帮我们的实在是太多了。”纪母愧疚感满满,“我们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就包括现在,我叫‘小陈’这个称呼都有些不好意思开口了。”
“阿姨。”陈郁眸色在温暖的光线下更显柔和了,她偏首望了眼纪惜桐眼中缱绻着说不尽的柔和,“我和惜桐是……很要好的朋友,您没必要这么拘谨。”
她说这话时是带着遗憾的。
纪惜桐抿了抿唇,听得心酸。陈郁掩藏得再好,她还是看出了她眼底的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