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妻第十年(39)
作者:杨尘微
粗略浏览了遍,陈郁没发现纪惜桐的信息,略有些失望。
她刚翻扣过手机屏,震动的声响便传了过来。
这回确实是纪惜桐的消息。
陈郁蜷着左手的指节抵上鼻尖,藏住了舒心的笑意,右手指节在屏幕翩跹。
纪惜桐告诉她,自己下午要去看房。
陈郁回复:“多看几套,你爸妈最好也要搬家。”
纪惜桐回复“知道啦”,末了又加了个一个乖巧的颜文字,看得陈郁的唇角忍不住上扬。
*
陈郁其实一早就规划好了今天的行程。
她利用午休时间处理完了下午的工作,专心研究起了泉镇的企业分布结构。
纸面数据研究得再透彻,终究也会显得有些虚无缥缈。
思忖良久,陈郁决定实地走访一回。
思绪即将飘远之际,办公室的门被叩响了。
“进。”陈郁应声道。
业务经理走了进来。
“陈总,关于您说的和泉镇那边的合作我们已经研判过了——”经理顿了顿道,“它是可行的。”
线下零售增加几条采购线路于陈郁来说是一件很小很小的事情,他虽然不明白陈郁为什么忽然要插手干预这么一桩小事,但还是按照她的要求分析了数据,准备好了相关材料。
“泉镇的几家食品加工公司,比如友仁、泉美,都是省内知名的慈善企业,对外形象很好。和他们合作也有助于提升我们公司的企业形象。”
“接受残障人士入职的是哪家公司?”陈郁交着十指,微偏着首问道。
“是友仁。”经理答,“您是想……”
陈郁颔了颔首。
“我明白了。”经理道,“我今天下午会联系他们的。”
陈郁示意他坐下,经理会意,在不远处的沙发上落座。
茶几上放着泡好的花茶。
陈郁取下一只玻璃杯,斟满了递给了经理。
“谢谢。”经理受宠若惊。
“友仁那边我去接洽。”陈郁啜了口花茶,缓缓道,“近期我会去一趟泉镇,不需要安排太多人跟着。”
“这——”经理握着玻璃杯,彻底想不通了。
“另外,只需要介绍我是一诚的代表,不要透露我的真实身份。”陈郁眨了下眼睛,语调放重了些。
经理喉结滑动,怔了片刻才道:“我知道了。”
“辛苦你了。”
“应该的,应该的。”
……
陈郁下午并没有在公司待太久。她卡准了时间驱车离开,中途没有告知任何人。
她一早便从纪母那里得知了纪父已经离家的消息,中午用餐时就在盘算着亲自去泉镇一趟。
电子地图上的泉镇和邺城隔了也就五六厘米的距离,真正驱车前往却要耗费三四个小时的时间。
今天是工作日,高速并不繁忙。
她已经很久没有长距离行车过了,因而行驶时分外小心。
宽阔的道路旁边只有隔离带和绵延着的绿色植被,快车道上偶有车辆驶过,周遭的一切都显得分外乏味。
越往前,景色愈发单调。
陈郁的思绪集中久了,芜杂的念想也就抛却了。
抵达堰市已经将近下午三点了。
她按照导航的指示来到了堰市工业园区。
资料相片上的建筑和工业园区里所见到的建筑没什么两样,陈郁并未停车,而是驶向了道路的尽头。
穿过园区,又等待了两个红绿灯,陈郁注意到了破旧的小区门口晒着太阳的门卫大爷。
陈郁降下车窗扬着笑道:“大爷,您知道友仁食品怎么走吗?”
大爷扶着躺椅直起身,指了指自己的耳朵道:“你声音大点,我听不到?”
“您知道友仁食品怎么走吗?”陈郁拔高了音量。
“往北,过两个红绿灯,在工业园区里——”大爷拉长了音,高声道。
陈郁从车前的储物柜里取出了事先准备好的烟递了出去:“谢谢您了。”
门卫大爷步伐匆忙了许多,他笑呵呵的从陈郁手中接过烟,惊讶道:“你们女娃也抽烟?”
“我家那位的,我不准他抽,干脆都送人了。”陈郁答。
“大老爷们抽个烟没什么的。”大爷更乐呵了,“就让他抽嘛。”
陈郁只是笑。
“你找友仁是不是打算把家里人托进去啊?”大爷点燃了烟夹在了两指之间。
“是啊,家里有个小辈残障,想着也能把他弄进来混口饭吃。”陈郁顺着他的话说道。
大爷深吸了口烟,掸去了烟灰,意味深长道:“那你最好要把他送进园区这个厂咯。”
陈郁眸色微暗,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友仁还有其他厂区吗?”
“多得很咯。”
大爷浑浊的眼睛微动,依旧笑呵呵的,只是不再言语了。
“谢谢您了。”陈郁冲他颔首,重新升起了车窗。
大爷的话外音可以解读为友仁各个厂区之间的待遇是不同的,园区的主厂区待遇应该很不错,但是其他地方不太行。如果是这样,他可以明说,但大爷最后还是选择了沉默。
结合纪父先前所说的虐待问题,陈郁心下明了了些。
她握着方向盘的指节在收紧,待到经过路口时,陈郁心中忽然涌起浓重的不安感。
她能打听到的消息,纪父肯定比她还要清楚。
纪父如果真要查清这些事情并且握有证据,肯定就要进入友仁的分厂。
再进一步推测。
纪父作为一个肢体健全的人,他想要接触分厂里的残障人士,肯定就要扮成智力有问题的流浪汉。
如果真要这样混进友仁,那么又是谁在给纪父牵线搭桥?
难不成是纪父自己伪装成智力障碍,等着对方来拉人头?
车辆终于在道边停下。
陈郁的思绪乱得厉害,她控制不住自己,难以抑制脑海里乱七八糟的猜想。
心中似有千千结,剪不断,理还乱。
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了她,陈郁在安全路段临时停下了车,接起了电话。
“阿郁,你今天怎么还没回家?”纪惜桐问。
“我去了泉镇。”听着纪惜桐的声音,陈郁浮躁的内心终于平静了些许。
她的脾气其实一直都比较急躁。
陈郁的情绪不易外露,旁人几乎看不出她有什么情绪波动,但纪惜桐是个例外。
还在读书的时候,陈郁会参加一些大创活动。她认准要做的事情总会全力以赴,但团队里总少不了凑数摸鱼的人,这些人不仅拖慢了陈郁的进度,还搅得陈郁的心情很差劲。
奇怪的是,陈郁不管把情绪藏得有多深,纪惜桐总会发觉。
陈郁闷闷不乐地对着盥洗间的镜子发呆时,纪惜桐会故意钻到她的臂弯里,懒洋洋地贴着她的心口,软着声音说话。
陈郁往自己手心打洗手液,纪惜桐便握着她的手帮她搓泡泡。待到修长的指节上全是泡沫的时,纪惜桐又会特别幼稚地戳破,表情异常认真。
纪惜桐的指尖不仅戳破了陈郁手上的泡泡,更戳破了她藏着心事的泡泡。
她的唇角终于有了弧度,纪惜桐也终于望着她笑了。
“和我说说吧,到底怎么了?”纪惜桐亲亲她,语调更温柔了。
陈郁的心湖被投下一颗小小的石子,泛起阵阵涟漪。
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纪惜桐总是最了解陈郁的那个人,只要她一开口,纪惜桐便能知晓她的情绪。
电话里,纪惜桐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干净温柔:“发生了什么吗?”
陈郁沉默了片刻,语调变得分外低哑。
“我没有头绪。”她道。
“原来是这样。”电话那端的纪惜桐轻笑了下,“所以,阿郁现在很烦躁吗?”
听着她的声音,陈郁眼眶忽然有些发涩了:“有点烦躁,讨厌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
她的手腕垂了下来,眼眸灰暗了许多。
“等你到家了,我给你顺顺毛好吗?”纪惜桐缓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