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妻第十年(22)
作者:杨尘微
陈郁的步伐很是缓慢,仿佛在等身后人似的。
脑海里浮现了监控里陈郁对着空气自言自语的画面,耳畔有医院里两个护工的议论声。
陈聆的内心防线崩塌了。
方才心理医生列举的很多个例子都和陈郁现在的状态的重合了。
她一直依赖着的姐姐好像真的疯了。
陈聆僵硬地转过身,脚步沉重。
脸颊上有微弱的凉意,她用手背抵了抵,留下点点泪痕。
*
纪惜桐飘回卧室时,陈郁正佝偻着身痛苦地咳嗽。
她忘记了自己飘渺的身躯,焦急地拍着陈郁的背脊,想要替她顺气。
指节没入深色的衣服,纪惜桐却什么触觉都没有。
蓦的,心中有道声音响起:
她只是个游魂而已,怎么可能触碰到现世的人。
纪惜桐沮丧地垂下了手,心疼地看着陈郁。
“我没事。”陈郁蜷着指节抵着鼻尖,额角已经冒出了冷汗,“休息一会就好。”
“阿郁,你这样怎么能行?”纪惜桐立在她身前,焦急道,“你必须要去看医生了。”
陈郁听不到她的话,只能躬着身重复说着些宽慰她的话。
呼吸渐渐平复,陈郁撑起些身,低低说着自己的打算。
“我下午有事。”陈郁道,“你乖乖在家,我很快就回来。”
“你准备做什么?”纪惜桐心中涌动着不安感。
陈郁兀自说道:“我已经让助理安排好了,你不用担心。”
听到这样的回答,纪惜桐的不安感更强烈了。
“你想做什么?”她顾不得陈郁能不能听到她的声音,半跪在她身前焦急道,“不切实际的事情不要去想,千万不要去做傻事。”
“我们好好吃药,好好养病。”纪惜桐急得直掉眼泪,“我不想你也步我爸爸的后尘。”
陈郁沉默的这片刻,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有钟表摆动的滴答声诉说着时间的流逝。
她的眼眸平静得可怕,无人知晓这幽潭似的眼神下藏着什么。
纪惜桐从没有这样盼望过有人能在此刻敲响紧闭着的木门。
“刚刚心理医生问我,现在是否有轻生的想法。”陈郁缓缓道,“我说,我们界定的生死的意义可能不一样。”
“我想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惜桐——”陈郁轻声唤她。
“有些事情,不试试怎么能知道是真是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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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但是我没得选了。”◎
纪惜桐很少会在烈阳高照时离开阴冷的角落,这次却是个例外。
阳光照耀下,她身体像是被火灼烧着,再多待一会就会成为灰烬。
她忍着痛楚飘进了车辆,坐在了陈郁身侧。
陈郁并不意外,她早就料到纪惜桐要跟上来,只是斜倚着车门,眺望着窗外的风景。
助理从另一侧开门,想要将薄毯披在她的膝上,连半个身子都未探进车,便被陈郁制止了。
“我自己来就好。”陈郁道。
助理讪笑了下,尴尬收手。
徐姨将快步赶上,轻叩陈郁的车窗。
“这是蜂蜜水,您嗓子痛,路上喝点这个会舒服点。”
陈郁道了谢,接过徐姨手上的保温杯搁在自己的左手边。
她的一系列动作都像是身侧正坐着另一个人,细心的助理注视这一切,心下一沉。
司机注意到了助理的神情,忍不住透过车内后视镜,不动声色地观察。
陈郁坠江后的相当长的时间里,公司内部的传闻很多,司机也略有耳闻。
他觉得眼前的陈郁除了增添了病态,其他看起来都很正常,并不像同事们说得那么夸张。
“开车吧。”助理坐上副驾驶,提醒道。
司机收束视线,按照事先安排好的路线行进。
陈郁突然开口了:“不去医院,先去沿平茶馆。”
延平茶馆是邺城研究风水算命以及易理的人聚集的地方,那帮子人说好听点叫阴阳先生,说难听点就是一群神棍。
司机和助理对视一眼,各怀心思。
“您如果需要测算运势的话,我可以请他们上门……”助理斟酌着开口。
“去沿平茶馆。”陈郁没多做解释。
助理噤声了。
车辆稳稳地驶出茗苑,一路上出奇的安静。
纪惜桐的视线从未离开过陈郁。
如果陈郁能看到她担忧的神色,一定不会忍心将她晾在一旁。
听到“沿平茶馆”四个字时,纪惜桐就猜到她准备做什么了。
“阿郁,求求你了,你千万不要去尝试那些人教给你的办法。”纪惜桐透明的掌心覆在她的膝上,酸涩道,“我们现在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我能陪着你,你也可以看到我,偶尔我们还能说说话。”纪惜桐哽了哽,“这样已经很好了。”
她的声音被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到最后,纪惜桐像是自言自语一样说着心里话。
“我不该贪心的。”纪惜桐喃喃道,“原本我只是想再陪陪你,等你遇到更好的人就离开。”
她望着陈郁疲惫的侧颜:“我不该出现,更不该把你拉进来的。”
陈郁坠江之后所发生的一切完全脱离了平静运行了十年的轨道。
一步错步步错,宛若覆水,再难收回。
车内有些闷。
纪惜桐看着陈郁降下些车窗,任由风吹进来。
阿郁听不到她的声音,耳畔只有清浅的风声。
*
抵达茶馆时,助理硬着头皮跟了上去,随着陈郁穿过嘈杂的廊道,来到了二楼包间。
“你在门口守着。”陈郁道。
“可是——”助理嗫嚅道。
“包间有监控,窗户有防护。”陈郁淡淡道,“我不会轻生。”
话音刚落,陈郁便推门入内了,助理被关在了门外。
包间内,身着老式中山装的中年男人起身迎接,笑容谄媚。
“陈总,好久不见呐。”
陈郁他对面落座,男人取来紫砂壶,为她斟满一杯茶。
茶叶的清香在窄小的厢房内弥散开来,袅袅的薄烟模糊了陈郁的侧颜。
他见陈郁久久不说话,以为陈郁是不太信得过他,笑容淡去了些。
“我知道您是从刘总那边知道我的。”男人终于落座,“邺城的几位老板我都有接触过,我的口碑因该算可以的,您有什么事就请直说吧。”
陈郁靠着椅背,微敛着眸。
阴阳先生胳膊抵着桌面,端详着她的神态,试探:“我见您病气挺重,该不会是被什么缠上了?”
富人的圈子里,有部分人是比较相信宿命和气运的。阴阳先生有接触过养小鬼改运,结果被缠上的。她见陈郁精气神很差,自然而然地联想到了这块。
他正思索着,陈郁终于开口了。
“阴阳相隔的人,有办法再相见吗。”她问。
“是您的什么人?”阴阳先生问。
“是爱人。”陈郁答。
阴阳先生心下明了了,他轻松了好些,靠着斜靠着椅子拂着盖碗里的茶沫。
“您是说和故去的人再见一面?”他见怪不怪道,“这个当然可以了。我可以请他入梦,或者上身和您说话。”
陈郁摇头,神色恹恹的。
“那您要做什么?”
阴阳先生来了兴趣,紧盯着她的眼睛。
陈郁抬眸,一字一顿道:
“我要她复生。”
她的神色平淡如初,阴阳先生却推着桌面起了身。
“这不可能。”他摇头,“这根本不能。”
“你就算找遍全国的阴阳先生,找遍道观和寺庙都没人敢跟你说他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