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妻第十年(20)
作者:杨尘微
说这些的时候,纪惜桐的目光描摹着陈郁的眉眼。
“小聆一直很好。”陈郁扬着笑,酸涩感却未淡去,“现在多数时候是她在照顾我。”
纪惜桐继续道:“这段时间,小聆很累了。你不要再气她了。”
“我知道。”陈郁苦笑道,“如果我还能忍受的话,我不会再这么麻烦她了。”
纪惜桐明白她的意思,她知道陈郁到底有多固执,因而只是轻声叹息。
陈郁有意避开这个话题。
“之后的事情呢?”她问。
回忆在脑海里翻覆,纪惜桐的食指点上陈郁的眉心:
“我也是那时候发现,我能进入你的梦境。”
“只有我吗?”陈郁问。
“只有你。”纪惜桐答。
她贴近了陈郁,感受着她的心跳,她的鼻息,眼眶发涩。
梦境里的氛围是熟悉而朦胧的,她们仿佛回到了当初那个小家。陈郁可以从公司焦头烂额的事物里抽身,在纪惜桐温暖的怀抱里休息,在她干净温柔的声线里浅眠。
“我一开始很笨,总会让你梦魇。”纪惜桐敛眸,有些惭愧,“也就是他们常说的鬼压床。”
“是么。”陈郁压下上扬的唇角,“我一直以为那是压力太大情绪低落导致的。”
“现在不会了。”纪惜桐匆忙道,“现在我会把控好,不会让你难受的。”
说着说着,纪惜桐顿住了。
她斟酌了片刻才道:“我不能离你太近,所以我不会常入你梦中。我也很想念你,很想和你牵手拥抱。但我不能那么做。”
“我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你,如果你都不在了,我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计算好的时间快要到了,纪惜桐的触碰渐渐消失,她的声音也在缓缓散去,变得遥远而飘渺。
即将陷入沉睡前,陈郁听到她说:“你要好好吃饭,好好休息,不要长久沉湎于过去,不要总思念着我。”
“一个人也要好好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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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该从什么讲起。”◎
电脑前,陈聆紧蹙着眉头看完了昨晚廊道的监控记录。
“她昨晚还有其他什么情况吗?”陈聆朝徐姨和胡姨道。
胡姨摇头,徐姨点头。
“陈总看着是要感冒了。”徐姨道,“昨天有听到她咳嗽,气色也很差。”
“我去看看她。”陈聆合上电脑,“你们去忙吧。”
客厅里只剩下了陈聆一人,她靠着沙发思考了许久,终于决定上楼去找陈郁。
午后的阳光房分外灼人。
打开窗,聒噪的蝉鸣声随着热浪涌了进来,搅得人心烦意乱。
陈聆立在陈郁身后,用力合上窗。
陈郁正躬身打理着两盆绿萝,身上还披着一件薄外套。
“姐,你脸色看着很差,是感冒了吗?”陈聆问。
“有点。”话刚落,陈郁便咳嗽了两声。
“我叫医生过来。”陈聆夺过她手中的喷壶放在地上,“这些事情交给阿姨做就可以了,你先好好休息一下。”
“小感冒而已,吃过黄医生准备的药已经好很多了。”陈郁由她扶着自己的肩头回到卧室。
这段时间陈郁瘦了太多了,本就单薄的肩膀更骨感了。陈聆的掌心触碰着,鼻子酸酸的。
她强压下情绪,故作镇定道:“心理医生今天要来复诊,方便见他吗?”
陈郁知道她早就安排好了一切,微微颔首表示同意。
陈聆牵着她的手坐在她身边,看着她手背清晰可见的血管路径,惆怅道:“姐,你最近都没出门,怎么会感冒?”
“没及时吹头发,冻着了。”陈郁淡笑着答,“不碍事的。”
“我再去给你泡点药。”陈聆避开了她的视线,“你喝完休息一会,下午我和你一起见心理医生。”
“好。”陈郁欣然同意。
走出房门,陈聆脚步一顿,紧咬着唇压下内心的酸楚。
坠江之后,陈郁的这场大病几乎耗尽了她的精气神。将养了这么久,陈郁身上还是笼着沉重的病气。
陈聆从没有想过陈郁会和“面容枯槁,形销骨立”沾上边。
这不该是三十多岁的陈郁该有的。
*
正午过后,风度翩翩的心理医生到了。
他只带了一支笔,一本笔记本,安静的坐在陈郁面前,许多时候都像一位认真倾听者。
“我觉得我上次的诊断还不够准确。”他道,“能和我具体讲讲你们之间曾经发生过什么吗?”
“你们”指的是陈郁和纪惜桐。
“该从什么讲起呢。”陈郁的指腹轻点着杯壁。
平和的茶水上泛起一丝涟漪,和陈郁此刻的心境很像。
心理医生拨开笔盖,抬首道:“就从你最想说的开始吧。”
陈郁的视线掠过了他的肩膀,不动声色地从墙角开始搜寻,最终没有发现纪惜桐的身影。
早晨醒来她就没再看到过纪惜桐。
虽然看不到,但她能感受到她的存在。只要她没离开,陈郁总是心安的。
“不用担心,我有我的职业操守。”心理医生道,“任何事情我都会替你保密的。”
陈郁礼貌地浅笑了下:“我在思考。”
“我一直以为,我们之间的缘分是上天注定的。”
鼻尖萦绕着淡淡的茶香,随着袅袅升腾的薄烟,陈郁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萧瑟晚秋。
公寓下的道路边,陈郁掌心握着一杯热咖啡。
晚秋的早晨,寒风的肃杀远超于遍地金黄所带来的视觉温暖。
陈郁揭开杯盖凉了凉,咖啡薄薄的热气弥散开来。她啜了一小口,暖和了许多。
一辆出租车即将经过,陈郁伸手拦下,迫不及待地拢紧了大衣坐了进去。
车座后贴着五颜六色的便签,置物袋里也塞着一本破旧的笔记本。
司机是个热情的中年男人,他注意到了陈郁的视线,笑呵呵地和她简单介绍了下便签和笔记本的由来。
他最初只想要乘客写下对他的建议,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乘客贴上了一张随意写下的便签,不久后留下便签的人越来越多,他就在置物袋里塞上了笔记本。
陈郁在司机的提点下随意翻开了一页笔记本,看到了一行德语小诗。
“Der Sommer war sehr groB.Leg deinen Schatten auf die onnenuhren,
und auf den Fluren la die Winde los.Befiehl den letzten Früchten voll zusein。”
娟秀的字迹吸引了陈郁的眼睛。
那段时间她有在尝试学习德语,勉强能读懂诗句的意思。她尝试着翻译,斟酌了许久才敢落笔。
她写道:“苦夏已逝,只见影落,秋风掠过田野,拂过硕果。”
笔尖在纸张上滑动,她字写得很工整。
说不上是什么情绪,划上句点后,陈郁心跳得很快。
随着时间的流逝,陈郁逐渐淡忘了这件事。
她从未想过会有什么回应,却没想到却再一次乘上了这辆出租车。
沉睡的记忆复苏了,陈郁怀着忐忑的心翻开了破旧的笔记本。
在她翻译的词句下方多出了一行小字,看着很像是批注,娟秀的字迹瞧着和写下德语小诗的很像。
“夏日曾经盛大,把你的影子印于日晷,让风吹过原野,吹熟了最后的果实。”
陈郁心跳加速,耳尖泛红。
她忘记的单词,未曾谋面的人全部翻译出来了。
陈郁眼睫轻颤,垂眸时候发现了很小一行数字。
数字是铅笔写的,笔迹很轻,不仔细观察根本看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