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妻第十年(100)

作者:杨尘微


纪惜桐流露的目光很快从恳求变成了怜惜。

“还要再睡一会吗?”她问。

陈郁拥着她点头,发出清浅的喉音。

“嗯。”

纪惜桐没再动作,她的腕子搭在陈郁身侧,埋首在陈郁的心口,睡着了。

陈郁的拇指指腹一直湮于她的发间,轻轻摩挲。

*

一觉醒来,雪又落下了。

陈郁和纪惜桐穿得很厚实,裹得只剩下眼睛,在院中铲雪。

没被踏足的雪是白净的,纪惜桐不知是怎么想的,忽然松开了陈郁的手倒进绵密的雪堆,印下一道很深的人形。

陈郁没拉的住她,吓了一跳。

她跪在地上刨着厚重的白雪,不断念着纪惜桐的名字,紧张不已。

几秒后,纪惜桐转过身,面上还沾着雪渍。

“我没事,就是……”

陈郁边擦拭她脸上的雪渍边听她的解释,下一秒就摘了手套,冰凉的指节滑进纪惜桐的脖颈间。

“好冷!”纪惜桐瑟缩着偏手,夹住陈郁的掌心。

陈郁板着脸,充耳不闻,和她在公司时的表情很像。她咬着布料脱下另一只手套,毫不留情地塞进纪惜桐衣领的另一边。

“冷!”纪惜桐鼻尖泛红,巴巴地看向陈郁。

四目相对,陈郁再次心软,到底是没用她的脖颈捂太久的手。

“我错了,阿郁我错了!”纪惜桐抱着她的臂弯被她拉起身,边笑边讨饶。

陈郁牵住她,弯腰拍去她身上的雪。

“还扫吗?”她问。

纪惜桐摇头:“好累。”

“这次我们在这里待多久?”上台阶时,纪惜桐问道。

“休息日过去,领到结婚证之后再说吧。”陈郁答。

纪惜桐偏首:“不是说公司还有事。”

陈郁思忖了片刻,揉了下发:“忘记了。”

“那差不多只能待一周?”纪惜桐道。

陈郁颔首。

话音落下,纪惜桐松开手,陈郁刚要回眸,腰身便被人圈住了。

刚运动完,掌心很暖。

推开门后,陈郁的掌心覆住了纪惜桐的手背:“舍不得走吗?”

纪惜桐抵着她的背摇头。

其实她们都很清楚,这一趟对于她们而言只是一次短暂的逃离。

在一个陌生的世界里,没有人会留意她们,没有人会对她们的生活指指点点,没有工作和亲情的束缚,没有他人目光的枷锁。

“适当的束缚还是必要的,不然躲在安乐窝也没有这样快乐了。”纪惜桐道。

话题并没有跳脱,可陈郁却明白了她的意思。

*

一周的时间很快过去,纪惜桐和陈郁回国了。

来接她们的是陈聆。

这个学期陈聆拿到了驾照,已经能熟稔地载着陈父兜风了。

后车座降下车窗,陈父的面容露了出来。

“愣着做什么,上车。”陈父敲着车门道。

陈父的出现是在她们意料之外,纪惜桐看向陈郁,眸中带着几分征询的意味。

陈郁微摇头。

“爸,你快来副驾驶吧。”陈聆憋笑道,“你坐后边,我姐和惜桐姐得多尴尬。”

陈父后知后觉,面色一僵,随后迅速推开车门从后排换到了副驾驶。

陈郁牵着纪惜桐落座后,陈父的视线老是扫向车内后视镜,陈聆以为陈父在看她,好奇道:

“爸,你老看我干什么?还是不放心我开车吗?”

陈父不自在地收束视线,捏了捏鼻梁:“我没看你。”

“你明明老朝我这边看,我又没……”说着陈聆顿住了。

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你是在偷看我姐和惜桐姐吧。”陈聆毫不留情地戳穿了她,“怪不得一直想坐在后边。”

“你胡说些什么!”陈父往车窗处靠了靠,“我就是不放心你开车。”

“您都多久没开过车了,技术水平还不如我呢。”陈聆和他拌嘴,“不然我现在让给你开,你开回家——”

陈父别过脸,一副不跟晚辈计较的模样。

陈聆啧啧了两声,没有回头。

“我爸就是想看你们的结婚证,他来之前跟我提过,没见过德国同性结婚证是什么样……”

她越说陈父的表情越不自在。

后车座的陈郁和纪惜桐却都笑而不语。

陈父正尽力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身后探出一只手,递上了两册触感细腻的证件本。

陈父微怔,看清陈郁的面孔后接了下来。

“其实只有两页纸。”陈郁的声音响起,“外边的保护册是我们买的。”

陈父边看边点头。

他虽然看不懂上面的文字,但也明白这两份证明对于纪惜桐和陈郁的分量。

“也算了却了我一桩心愿。”陈父感慨万千,“你们两个走到现在不容易,我都看在眼里——”

“以后的路要相互扶持。两个囡囡呀,都要好好的,经营好感情和家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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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新的一年◎

2014年的春节很热闹,纪家人和陈家人都聚在一起。

天气已渐转暖。

陈郁穿着件黑色羊绒衫,靠着沙发看书。

阳光很暖,宽宽躺在她手边晒太阳,时不时地蹭蹭陈郁垂着的掌心。

纪惜桐端着纪母刚熬好的鸡汤过来,一路上蒸腾着热气,步伐细碎。

陈郁立马放下书,跨过懒洋洋的宽宽。

“我妈非要我先盛给你。”纪惜桐歪头,“我想喝都让我等到饭点再说。”

陈郁垂眸听着,注意力全在她的指尖上。

“没有烫着吧。”陈郁揉了揉她的指尖。

纪惜桐摇头,视线落到她的衣服上。

“全是狗毛。”纪惜桐捻起一根,放到阳光下,“你低头看看。”

陈郁顺从,微侧身好让阳光洒满前襟。

家里采光设计得很好,四四方方的光亮将她们完全罩住,她们像是落进了一张巨大的画框,深色的阴影进行构图,她们成了灰暗和暖黄之外唯一的颜色。

纪惜桐回首时,陈郁正微眯着眼睛迎着光亮。

现实与记忆重叠。

上一次2014年的春节,她也曾这样望着陈郁。

那时的陈郁立在阳光下,病态、困倦、哀伤,她们的眼眸一样被阳光映成了琥珀色,只是这次二十八岁的陈郁仍和从前那样年轻、漂亮、温柔。

从前的她只能藏在阴影里,落空空地遥望,而现在,她可以随意拥抱她了。

正出神,纪惜桐和陈郁忽然听到了一声清脆的声响。

她们齐回头,看到正在偷喝鸡汤的宽宽。

陈郁“犬口夺食”,最后也没抢救下鸡汤。

纪惜桐拉住她,忍笑道:“算了,算了。”

*

开过年,一诚复工。

公司刚恢复元气,很多细节都需要注意。陈郁又开启了“肝帝”模式,完全顾不上身体。

她在纪惜桐睡着后加班,头几次因为是在纪惜桐累到手指头都不愿意动一下的时候偷偷起身的,所以没被发现。后来几次纪惜桐得以早睡,很就快抓住了她的行踪。

正在为综合数据发愁的陈郁正摸索手边的马克杯,书房门便被纪惜桐敲响了。

她半身微僵,从文件堆里抬头,透着眼镜看向纪惜桐。

“不是说明天早起去古寿寺吗?”纪惜桐浅声道,“怎么还在加班?”

陈郁答:“失眠了。”

纪惜桐眨巴了下眼睛,颇有种询问陈郁“你猜我信不信”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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