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刹(47)
大夏的地理位置偏北,北陵在大夏的基础上离北边更近一点,听说一年十二个月,北陵有十个月都在下雪。气温太低种不了谷子,土地贫瘠养出来的牛羊又难以维持温饱,大夏建国初期,北陵人常常在边境掠夺粮食和财物,后来两国正式建交,这种情况才减少了许多。只不过大夏自恃强盛,定了要求北陵向大夏纳贡的合约,年年如此。
“听杨旻的意思,应该是这样,北陵来京,不是撕毁合约,就是要求减少纳贡。”
杨周雪头疼地扶住了额头,她还想再说什么,照玉的声音响了起来:“大小姐,我抓完药回来了。”
杨周雪朝门外指了指,我走出去,照玉将包起来的药倒进了罐子里,见我出来,有点犹豫:“你是要自己熬吗?”
我正想摆手,杨周雪却在房间里开口:“照玉,你把火生起来后,就去忙你的吧。”
照玉眼睛一亮,道了声“是”后,熟稔地在药罐子下生了火,再给我将扇子递给我:“麻烦你了。”
我接过去,照玉蹦蹦跳跳地离开了。
“你疯了?”我回头,果不其然,杨周雪轻手轻脚地从床上爬起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我身后,她身上裹着不知道从哪儿扯过来的披风,被烧得通红的脸被冬风一吹,整个人都在哆嗦。
她朝我笑笑,也不说话,我有点恼了:“你让我干照玉该干的活,我无所谓。大冬天的,你发着烧,为什么不在床上好好躺着?”
杨周雪寻了个躺椅躺下,从她的角度看过去,大概正好能看清我的一举一动。
“以前我生病都是自己去抓药,再带到行春居自己熬药,”杨周雪的声音都是软的,像熟透的梨,咬一口就能尝到一嘴丰沛的甜水,“照玉没有经验。”
我没好气地问道:“所以呢?作为第一个给你熬药的人,我需要感到荣幸吗?”
“不需要,”我第一次发现她还挺擅长蹬鼻子上脸,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发烧的缘故,杨周雪总算有了点因为不舒服而显得懵懵懂懂的模样,她盯着我,“我就是太难受了,不想自己熬药。”
我确认了自己吃软不吃硬,在杨周雪的眼神里被迫缴械投降:“你离风口远一点,我在门外给你熬药。”
“嗯。”
谢氏身体不太好,我也不是第一次熬药,只不过当药香在我的搅动和扇动下从罐子里飘出来的时候,我总觉得自己的灵魂依旧沉淀在旧巷里,一抬头就能看到谢氏直愣愣地看向我的眼神。
现在我在飘起来的雾气里扭头看房间里,只看到杨周雪含着笑的脸。
“你跟谢氏真的很像。”我一恍神,几乎在她的眉眼中看到了谢氏的一颦一笑,情不自禁地开口道。
杨周雪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她在柴火被烧得噼里啪啦的声响中缓缓道:“我不想承认她是我的母亲。”
“为什么?”
杨周雪凝视着我,在那一瞬间我几乎要以为她将脱口而出的是什么秘密,可她说出口后却又让我感受到了怅然若失的失望:“你会希望你的母亲是一个红杏出墙、偷换其他人的孩子还盗窃财物的疯子吗?”
我为谢氏做苍白的辩驳:“她的本意是为了你好……至少她爱你,不是吗?”
“她爱我?”杨周雪挪开了目光,她端详着自己的手掌,“我连自己的父亲是谁都不知道。”
“杨旻……父亲也不知道吗?”
“我不清楚……我只知道他发现了谢氏红杏出墙,也许是那个男人始乱终弃呢,只不过谢氏找了父亲接盘,反而事情败露了。”
杨周雪的口型是两个字:“真傻。”
我有些如鲠在喉,想说她身在福中不知福,又觉得自己这么说像站着说话不腰疼,于是选择了闭嘴。
“你还没告诉我,你是怎么回答父亲的?”
“我说皇上的决定无可指摘,”杨周雪道,“但是我的态度不能决定一切,所以谢明月,你做好和将军府同生死共存亡的准备了吗?”
我看着她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忍了忍,最后还是没忍住:“你先把药喝了再说吧。”
我把药倒进碗里,扇了一会儿,确定滚烫的药水温度已经降下来后才递给她。
这种药苦而涩口,咽下去也不会有回甘,杨周雪就像丧失了味觉一样一饮而尽。
我回想起她给杨旻的回答。
杨旻当然不是要让杨周雪为将军府的未来做什么决定,他可能都没有那么信任杨周雪。
他将杨周雪叫过去,只不过是用一种委婉的方式去通知她而已。
杨周雪清醒却无法阻止其他人沉沦,只能眼睁睁地接受现实。相比之下,不被信任也没有收到任何通知的我都好像没有那么可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