禄命(640)

无嫌无声地笑了,岔开的手指间,能看见血淋淋的嘴角略微上扬。

她眼中带着讥嘲,说:“邬家当年阴差阳错地把我抱错回去,那一错,让我的劫也成了五门的劫。”

引玉靠到墙上,拿起烟杆一旋,烟窝直直指向窗外,说:“邬家注定有这一劫,当年是邬冷松为造耳报神,在观喜镇掳掠婴孩,害人不浅。”

此事无嫌还真不知道,她短暂一愣,嘴角笑意更深,明明自己当年也做了不少坑害五门的事,可是直到这一刻,才终于有种大仇已报的痛快感。

她此前笑得无声,此时放声笑了,才笑上一下,便咳得鲜血到处飞溅,哑声说:“原来是咎由自取。”

引玉慢腾腾又将烟杆打了个转,说:“你知道灵命现在在哪么。”

“我不知道。”无嫌摇头,“我能说的,就这些了。”

“你的魂七零八碎,就算静立不动,也熬不过十日。”莲升眼里不见怜悯。

无嫌早在削魂的时候,就猜到会有这一天。她眼里怨愤不解,好像维系在一个度,既不会加深,也不会削减了。

她不惊不怵地说:“我知道,能让牠一并陷入万劫不复,也算是了却心愿。”

“但现在还没擒着牠。”引玉出声打破她的美好愿景。

无嫌松开手,往颊边随意一抹,说:“我信你们,原来在白玉京上时,我唯信灵命,如今唯信你们二人。”

莲升定定看着无嫌,抬手时指尖悬着一点金光。

她蓦地将金光打入无嫌心口,不咸不淡地说:“你终日信这信那,何不多指望自己,在这棋盘上,你可是不可或缺的举棋人。”

无嫌怔住,寒凉的心口徐徐冒出暖意,叫她胸腔泛酸。她喉头好像一直憋着一股气,从始至终无从舒泄,直到现在,那股气才跟随心跳焦急上涌,找寻起突破口。

她从来没有指望过自己,就连埋下饵料无数,也在祈盼着他人能替她一解心头愤恨。

她失去的实在是太多了,从不觉得有什么是她值得拥有的,她一心觉得自己什么都不配。

她恨天恨地,做尽坏事,也鲜少接纳旁人的好意,归根结底是无能,她觉得自己无能。

莲升转身,并不打算为无嫌收尸,她的话止于此。如今地下业果也算“镇”住了,找灵命才是首要之急。

引玉多看了无嫌一眼,心道果然可怜之人亦可恨,只是可惜了,由始至终真心相待的康香露。

无嫌没有出声,她心中迷惘渐深,她不信别人,难道还能信自己?自己有什么好信的。

引玉和莲升正要离开程祖惠家,躲在角落的黑狗忽然又吠个不停,好像受了惊,叫得比先前都凶多了。

是阴气,有阴气忽然出现。

引玉蓦地转身,但见一卷文书凭空出现,带着寒冽阴气悬浮不定。

判官来书?

莲升伸手去接,展开才知,这文书不是判官写的,署名竟是吕冬青。

“吕冬青难不成还有夺位的心思?”引玉首先看到署名,抬着眉梢打趣。

一听“夺位”,无嫌便扭头去看,杀判官夺位一事,她是做过的。

“不是。”莲升淡声,“两际海出事了,他斗胆用了判官的文书给我们传讯。”

远在两际海。

往常井然有序的冥塔竟乱成了一锅粥,里面挤满亡魂,阴兵也不作驱赶,就任由他们待在那。

水里的鬼魂全都不见了,冥塔里挤挤攘攘,外面却是寂寂寥寥,忘醧倾覆,像被翻搅了一通。

邬冷松在外面游荡了许久,竟连一个鬼影也见不到。他中途跌到了水里,身上又冷又烫,被折磨到快要发疯。

几度挣扎,他终于上岸,到岸便奔着冥塔而去。进门前,他还以为自己要能转世投胎了,可没想到刚迈进去,就被挤到差点散魂。

他挣扎不休,因为鬼气重,一来就是风风火火,阴兵看他不顺眼,拎起兵器一顿棒打,打得他叫苦不迭。

而四门人就在塔顶,全然不知自己的老祖宗被埋没在了一众鬼影中。他们无措地盯着空落落的判官位,全都是气喘吁吁的模样。

这塔顶还是他们想破了头才上来的,因为判官不应声,他们只能硬生生破开禁制,闯入其中。

上来发现,判官竟然不在。

判官不在,他们就翻不了命簿,哪里知道小荒渚哪些人寿数有变。

吕冬青后牙槽一松,颤声说:“明明判官不久前才给我等传了文书,怎么就不见了。”

封鹏起还病着,是硬撑着下两际海的,他环顾四周,忽然发现墙上刻有一行看不懂的血字,赶紧指过去说:“你们看,那是什么!”

众人齐齐望去,均认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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