禄命(610)

邬冷松便略施小计,让老头“诞”在了一婴孩身上,婴孩刚出世就会说话,说得出自己姓甚名谁,也说得出家住何处。

那段时日,镇上有不少人意外身亡,也有寿终正寝的老者,有人怀疑,是不是那邬冷松故意做的,但他……图什么呢?

镇上的人都想不出原因,便姑且当作是巧合。

那时,人人都不想担那损失,凭什么别家死了人,就要诞在他们家的小孩身上,他们原先的小孩岂不是要被挤走?那不就是替旁人养孩子么,日后小孩到底该孝敬谁,这关系又该怎么算。

后来镇里每个人都想当那得益者,谁也不愿吃亏,心想着,要是自家的长幼命丧黄泉,是不是也能像那样留住。

于是这“转生”之术便无人排斥了,总归家家都会有人离世,家家都能留得住人。关系么,乱也就乱了,哪里有命重要!

如此一来,百年千年之后,观喜镇还真就代代相随,永不分离了。

镇民便同邬冷松讨要那转生术,邬冷松虽说可以,却要他们拿一样东西来换。

他要活人,要活人里的婴孩,就连婴孩的生辰也要挑。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镇上此前屡屡丢失婴孩,就是这人盗的!

一些人想将邬冷松杀了,一些人却护着他。

邬冷松不能死,要是这转生术不能在镇上传开,吃亏的不就只有前面生了小孩的那几户么?

所以这转生术他们必须要拿,谁不肯交出小孩,便是同他们作对。

邬冷松将小孩的八字说得极细,观喜镇本也没有多大,那段时日出生的婴孩就那么几个,他们一下就……

找到了云家。

那是云孃的孩子,云孃哪里想给,但她不敢做观喜镇的罪人,日日又被逼得痛苦不堪,只能含泪献上。

谁想得到,用那活生生的命换来的,竟是死气沉沉的铜钱,和那让观喜镇陷入万劫不复的“转生术”。

邬冷松拿到小孩便离开了观喜镇,连要用小孩做什么都不说。

他走得倒是轻松,留下观喜镇满目疮痍。

云孃心里苦啊,可她如何能走,她跟着“转生”了好几世,在一地鸡毛中遗失自己。

她的心好似麻木,忘了寻常人是什么模样,也忘了寻常的日子应该是怎么过的。

自那之后,她谁也不大愿意搭理,只觉得孤独。所幸,镇上的人还算敬她,只因铜钱和术法是她换来的。

她多想阻止这一切,但她不能开口,只祈盼着有人能听见她心底的喧嚣。

她不言不语,却妄图旁人懂她,所以她更加孤独。

直到那日,有一束光打进她的纸扎小铺,那幢幢目光尤像刀斧,劈开了她的迷惘。

……

云孃弯腰定定看着程祖惠,可惜她被金光捆着,不然她会想抚摸程祖惠眼梢的皱纹。虽说程祖惠已经老去,可在她心底,这女孩子还是最初时的模样。

程祖惠泣不成声,哪知道云孃曾受过这样的伤痛,她们合该相见,合该彼此疗伤,只是……

她来得晚了一些。

云孃笑了,直起身看向引玉和莲升,说:“这是我知道的全部了,我至今都不清楚,邬冷松要那个小孩做什么。”

“当真是恶有恶报。”引玉捂紧耳报神,心觉好笑,“邬冷松偷过观喜镇婴孩无数,后来邬家的小孩也被盗走,那一抱错,便事事错。”

“如果这是因果报应,倒也不算错。”莲升解开了云孃身上的金绳,金绳凝成一簇光,隐入她指尖,“只是可怜了旁人。”

云孃失了束缚,却还是在原地站着,这回她真的能探向程祖惠的眼梢了,只可惜,只能描摹轮廓,并非实打实触碰。

她不觉得遗憾,能靠近已是极好,笑说:“算了,如今想,那小孩没有诞在观喜镇也好,倒是免去了一番折磨。”

“此前众鬼来找程祖惠,你不觉得蹊跷?”引玉问。

云孃坐到程祖惠边上,说:“是奇怪,可观喜镇本身就奇怪,只要他们不伤惠儿,我就不会出声。”

程祖惠神色还是痴痴的,她太想云孃了,看多久都不嫌久,“可惜我如今腿脚不好,知道的也晚,不然我早就带你走了。”

“那时候走不了,如今心清了,才能走。”云孃摇头,叹着气又说:“那邬冷松也许早就消失在这世上了,我看两位神通广大,我别的不求,只求两位能点醒镇上所有的人,让观喜镇回到最初的模样。”

“山上的鬼都送走了,只差这镇上的。”莲升勾手,收回了此前留在这镇宅的金光,翻掌变出一张纸钱,又开始折起纸莲。

引玉将拇指上缠着的枝蹭落,手抽出裙兜,说:“镇上的先不急,今夜我们会留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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