禄命(580)

宋有稚愣住,久久才点头。

“我只是回来看看,看完就该走了。”引玉放下杯子。

宋有稚看她起身,嘴欲言又止地张合着。

引玉低头,“想说什么就说。”

宋有稚竟像在征求她的同意,说:“如今邬挽迎也大了,而你也要走,我……”

她有许多话想说,当年她生了死婴,后来虽被迫养大“邬引玉”,对女儿的爱却还是无处寄托。她多年来怀揣敌意,如今覆水难收,敌意全部化作自疚,令她彻夜难眠。

引玉平静看她:“无妨,你说。”

“我……想收养一个女儿,我不是为了把她当成谁,我就是、就是……”

宋有稚打了许久的腹稿,却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

引玉沉默了少倾,转身说:“我上楼拿些东西。”

她转身转得干脆,刚迈上楼梯,便听见身后传来轻飘飘的一声“算了”。

宋有稚垂头,泪流不止,她好像大梦初醒,突然就明白了。

她本想说,她是不想让当年没能抒发的爱和热情也烂在心里,但这无非是冠冕堂皇的托辞。

她啊,不过是想弥补当年的自己,但当年被她伤及的小孩,又该由谁弥补?

她不该那么想的。

作者有话说:

=3=

第184章

世间多有可怜人, 或老或幼、或女或男,林林总总,如宋有稚这般的并不少见。

不同的是,宋有稚的怨和怕打从一开始就是带着死气的, 她认定这是死局, 从始至今消极应对, 如今虽得清醒,却无法完完全全脱身苦海。

因她每一日都在沉沦, 时刻沉沦,如今已沉至海底, 非衔木填海不可救。

引玉回头见宋有稚掩面哭泣, 只是停顿了片刻, 又继续往楼上走。

她抬手从墙纸上抚过,触碰自己曾经留下的痕迹, 一言不发地回到原来的房间。

不能说毫无变化, 细看便知,这房间比她走时还要整洁, 不光床单的褶子被抚平,就连窗上玻璃也干净得连水痕都没有。

房中熏有香,是她放在柜子里的那一款,闻着有几分像莲升身上的香。但她拉开抽屉,却发现盒上包装完整,拆开的那盒也不见少, 摆明是有人买了同款为她点上。

是邬挽迎吗,还是宋有稚?

引玉移开目光, 走去拉开衣柜, 柜里摆着几个空衣架, 是因为她上次离开邬家时,也带走了一些东西。

但那几天她一直躲在酒店,后来又到鱼家小住,衣料早就腌入汗味,她自己摸着都嫌。

看了良久,她把空的行李箱拉出来,简单收拾了几件衣服,在扭头时,目光无意扫向床底,发现床下有一滴红蜡一样的东西。

红蜡她见得多了,五门驱鬼除祟,免不了要点红烛,且不说这红烛在慧水赤山也算常见。

可这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她房里?

就算是她不在的这段时日里,宋有稚又将她当作鬼魂驱逐,那也无法解释,蜡为什么会落在床底。

如果是除祟,明明只要在房里走上一圈就好了,哪用得着爬到床下。

引玉越想越觉得古怪,深知如今的每一个可疑之处都不容放过,当即走到床边,躬身钻了进去。

红蜡滴在床底正中,她得钻进去半个身才够得着。

床底干净,引玉钻得毫不犹豫,一碰才知,那根本不是红蜡,而是血迹。

是因为床底太暗,且又离得远,害得她错认成蜡。

血迹和蜡摸上去截然不同,况且,血迹就算干涸,也能轻易抹去,换作是滴蜡,便得费劲刮上好几下。

引玉半伏在地上,把指尖递到鼻边闻,时日虽久,却还是闻得到淡淡血腥味。

她猜是一周多前留下的,或许就是振和紫拿到铁钉的那几日,只不过,血色怎会这么淡?

光猜如何猜得明白,既然是血,便离不开活躯,只要借此回溯,想来不消片刻便能追踪到留下血迹之人。

但引玉碰了壁,这血迹就和铁钉一样,和这世间断了牵连,所有因果都被抹去。

引玉立刻想到灵命,除开灵命,一周多前能在小荒渚做到这种程度的,可就没有别人了。

灵命做得明显,急切到好像不管不顾。

这正是引玉回邬家的首要目的,拿衣服不过是借口。她料到灵命既然能在振和紫那留下铁钉,必也会在邬家留下蛛丝马迹。

她环视卧室,除血迹外,再见不到其他蹊跷之处,索性踏出房门,往围栏上一伏。

宋有稚还在楼下一动不动地坐着,她多半是哭停了,手里是攥有面纸,却不往脸上擦。

她面前的茶水没再动过,背挺得不如以前直了,似乎被苦难压垮。

引玉看得出宋有稚的累,宋有稚明显已从“鬼魂托孤”和邬其遇离世的痛楚中走出,但她的精气神已被耗尽,显得死气沉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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