禄命(545)
说完,他挥剑自毙,鲜血飞洒而出。
薛问雪终于又将长剑抛开,喷洒而出的血溅得边上的金银器物通红一片。
他眼前万物似乎也被鲜血染红,血自他脖颈汩汩而流,他的意识逐渐恍惚,坠地时好像回到过去。
那时,他的视线只有这么点儿高,是衣蓝牵着他步步而行。
这不是要告辞尘世,而是要永远留在此地,这可是……他苦苦寻觅了许久的道。
那一瞬间,簇拥在薛问雪身上的婴灵,就好似失去了依附,一哄而散却又重新聚起,绕着那死躯不停打转。
它们不走,如果说薛问雪是形,那它们便是影,形影哪能分离。
“莲升,他要走了。”引玉看到,薛问雪的生息已经耗竭,再不久,那魂就要离壳。
莲升捻碎手中金莲,万道金光朝薛问雪赴去。
要令薛问雪的气运洒满这片土地,必得将他的魂分散在四处,就好比此前衣蓝的执。
金光将薛问雪的魂和无数婴灵裹在其中,不作刀剑,而像泉流,轻易就将那魂冲散。
刹那间,莹白的魂状似蒲公英,在大风刮过时遽然而散,姗姗飘向灵犀城的每一处。
依附在魂上的气运,随其飘扬、沉降,穿入黄泥,化作润雨滋养这方寸之地。
引玉朝薛问雪的遗躯走近,看他双眼闭得何其安宁,说:“你说,他会想把自己埋在哪儿呢。”
只听见歘啦一声响,竟是晴空闷雷。
此地的罪孽正在消散,那些苦痛合该让施虐者承担,后来的人没必要共担苦楚。
罪孽消减,此地就该迎来“新生”了。
响雷过后,大雨倾盆而落,将器皿上的血冲刷一净,整座灵犀城焕然一新。
引玉匆匆撑开纸伞,遮在自己和莲升发顶,回头见耳报神从阮桃的怀里挣了出去。
木人坠地,身上的枝唰地长了好长,其上阔叶厚实,把阮桃和她怀里的猫遮得严严实实。
它哼了一声,不情不愿地说:“终归还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说起来,耳报神哪里算得上白发人,它那一把嗓听着像几岁大的小姑娘,本也是死在襁褓中,在还只会嘤嘤啼哭的时候,被活生生做成了樟柳神。
莲升扶正伞柄,说:“他在此地自刎,不如就将他葬在此地。”
“也好。”引玉看天边又劈下一道雷,寻思着也该将龙娉送走了。
莲升翻掌,地上黄泥便簌簌而动,就好像化作一双手,将薛问雪一点一点往里拥。
那具尸被黄泥包裹着渐渐下沉,他身上血迹全被冲淡,仿佛只是沉睡不醒。
黄泥又徐徐填齐,待那深坑完全消失,薛问雪也算彻彻底底与众人告别了。
引玉看向莲升,说:“那此地的鬼,也该一一送走,然后再了结龙娉一事。”
“你将画中诸鬼放出。”莲升抬臂,大雨下万朵金莲熠熠绽开,硬是将此地变作花海。
引玉甩出画卷,卷上黑烟汹涌而出,不是墨,而是诸鬼。
作者有话说:
=3=
第170章
画卷上挤满鬼脸, 全是惨死之状。
鬼祟挣扎着想要脱身,数百成千个头颅齐齐钻出,硬是将这画卷变作千头虫。
此画展得再长再宽,也不够众鬼挨挤, 众鬼谁也不愿落后, 生怕头探不出去, 就要永远留在画中。
阮桃看呆了,抱着耳报神长出的枝不敢动弹。
耳报神还躺着, 那么点儿大的木头身还不及它长出来的枝结实。它瞧见黑烟,赶紧让枝叶长得更加繁茂, 好将阮桃和猫遮得更严实。
它当真愁坏了, 也顾不上这一树一猫懂不懂它的用心良苦。
“荒唐。”莲升淡声。
起先长街上众鬼迎城隍, 的确堵了个水泄不通,可直到此时, 她才深深觉得, 城中鬼多如雨丝,数不胜数。
人世间鬼比活人多, 本就是荒唐事。
引玉握住画轴一抖,卡在卷上的鬼全被抖出,众鬼刚刚脱身,便四散而逃。
早在薛问雪走时,霹雳便揭开了雨幕,可即使暴雨如注, 天还是亮的。
此时,浓浓鬼气迎天而上, 天色遽然晦浊。
待最后一只鬼飞出画卷, 引玉才说:“灵犀城的鬼都在这了。”
一些鬼奔向大殿, 只因魂上印有花押,如今离赌桌甚久,已是痛苦难忍。
“还有纸傀。”莲升看向引玉。
引玉才想起,画里还落了东西,摇头说:“差点就把它们留在画里了,这满城的纸扎留不得,怕是一个鱼家放不下。”
莲升淡哂,说:“那得叠得比宅子还高,把附近住户全给吓跑。”
她倏然顿住,也不知鱼素菡如今如何,有那些纸扎照料,素菡的日子应该还算舒坦,再说,如若其他几门有所察觉,也是会施以援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