禄命(493)
她太久没有像这般使驭画卷,如今只稍稍费了些劲,便好似长途跋涉,累得话都说不稳,流汗也应当。
莲升捏起朱红袖口,还真往引玉额角上一按。随之,她朝骰子那处扇去一掌,将飞旋的尘沙拍散,说:“去看看。”
引玉心还未定,一听这话更是怦怦直跳。
急旋的尘沙被莲升拍出的气劲掀开,裂骰躺在泥地上,因太过残破,叫人险些认不出来。
骰中原有一方天地,此番骰子一裂,里边的藏物自然全都滚了出来。
有龙娉蜕下的蛇皮,有不知何物的一截白骨,有腐烂的生肉,还有一些零零散散的凡间器物,还有……
人。
薛问雪和阮桃还真被困在骰中,僵亦然。
薛问雪失去意识,周身全是伤痕,一身整洁的长袍变作褴褛,而阮桃穿的虽是真身幻化的法衣,却也好不到哪去。
僵本就裹在白麻布中,乍一看似乎未受到什么伤害。
但还多了一人。
引玉垂在身侧的手微微一抖,心已快跳出喉头,踏过去的步子却不由得放慢。
她想知道那是不是归月,又生怕不是归月,那猫儿在外流落太久,受了太多的苦难。
天色明亮,地上躺着的人是银发黑裙,一张脸……
被头发蒙起来了。
莲升走了过去,在引玉之前拨开了此人脸上的发。
良久,她才抬头看向引玉,说:“是她。”
引玉施术将薛问雪、阮桃和那只僵齐齐扶起,令他们挨在树边,这才提裙蹲到归月身侧。
这乌云踏雪的小猫长了一副机灵的相貌,尤其是睁着眼时,一对猫儿眼甚是灵动,看起来像是不安分,且点子还极多的。
偏偏归月是看心绪行事的性子,要是没有兴致,那可就安分得比天石还厉害,那叫一个一动不动。
是银发黑裙不错,眼也是这眼,鼻也小巧秀气,睡着时唇会微微抿起,似乎有些倔强。
引玉这才伸手,指腹往归月眉心点去,试了归月的灵台。
灵台枯竭,灵力所余不多,真身仍是仙体,却是千疮百孔,应当是一动就会痛的。
当时扪天都的妖气,果然不是出自归月,而是龙娉!
龙娉满嘴谎言,所谓的“丢”,怕不就是把归月丢在十二面骰中,随时拿出来用。
不过,也不枉她们辛苦一遭追到此地。
相比之下,薛问雪和阮桃的伤已不算重,他们不过是皮肉之伤。
引玉再一探,好在归月的伤不比林醉影重,醉影可是连魂都到了将散不散的境地。
“是因为反复被噬灵、夺舍,她的灵台才亏残至此。”她蓦地收手。
莲升也伸手试探,眉头紧锁着道:“这伤不难养,过段时日必能好得完完全全。”
“也好。”引玉呵出堵在喉头的那口气。
薛问雪一个激灵便睁了眼,但眸光定定的,像是傻了。
引玉当即明白,这定是和龙娉对视过的缘故,她只记着龙娉身负重伤,却忘了龙娉有一双能蛊惑人的眼。
“蛇皮。”莲升出声。
引玉欲言又止,心道幸好中了这摄魂术的不是她。
地上从十二面骰里掉出来的蛇皮不算“新鲜”,也不知救不救得薛问雪。
莲升不假思索地取出那只从枉死城里带出来的木匣,指尖勾出丁点龙娉蜕下的皮,一声不吭地往薛问雪嘴里塞。
薛问雪双眼无光,却下意识咀嚼了几下,咽下后又是一个激灵,终于醒了神。
他未留意身侧是谁,飞快地召出了本命剑,扭头时才猛一懈力,说:“仙、仙姑?”
“你中了摄魂术,替你解了。”引玉半遮半掩地说。
薛问雪这才发觉,他嘴里有一股味,吃起来有些反胃。他不由得侧身,干呕了数下,可惜什么也吐不出。
“是解那摄魂术的药,万不会害你。”莲升神情自若。
薛问雪自然是信的,拱手说:“多谢仙姑!”
“你速将阮桃唤醒。”引玉摸着归月的额,少顷转起手腕。
她又分出灵力,探入归月灵台,欲将归月混沌的神识梳理一通。
薛问雪颔首,立刻掐出法诀,掌心朝着阮桃眉心贴去。
好在阮桃伤势不重,不过是撞到头晕了过去,不过她睁眼时,同样是懵懂无神,和方才的薛问雪无甚两样。
“仙姑,她是不是也中了那摄魂术?”薛问雪诧异。
莲升早分好了蛇皮,还放好了木匣。
闻言,她两指捻了点儿东西,往阮桃唇间挤去,说:“无妨,此术好破。”
阮桃惶恐醒来,匆忙看向别处,生怕蛇妖忽然出现。
她目光刚从僵上擦过,猝不及防地看见了一银发黑裙的人。
银发如瀑,又像白日里的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