禄命(46)
“吕老一提,您就答应了?”邬引玉抬起手指,凑至鼻边闻,果不其然,又闻到了那股臭味,“鱼老板可真是热心肠。”
“你是唯一一个这么说的。”鱼泽芝淡声。
邬引玉拉长了语调“哦”了一声,揉去指腹上的灰烬,“看来其他人都不如我懂您。”
鱼泽芝忽然问:“你在忙?”
“嗯。”邬引玉出门取了块帕子,打算浸湿水擦拭牌位,回答说:“做点重要的事情。”
她说得含糊,鱼泽芝索性道:“那明天晚上,在吕家见。”
挂断电话后,邬引玉静静站了好一阵,才拿起抹布走去打湿。
她一直觉得鱼泽芝就是二十三年前那个女人,如果她是那女人亲生的,这事儿……还怪离谱。
大概不会是亲生的吧,妈允许孩子跟自己调情?电视剧都不敢这么演。
邬引玉打湿了毛巾,回到神堂把灵案上的牌位仔仔细细地擦了一遍。
擦拭完灵牌,她走去关上门,甚至还堵上了神堂的门闩,转身重新点了三根香和一副香烛。
一切完成,邬引玉随手丢开帕子,攀住梯子便往上爬,坐到最顶上张望起那根麻绳。
据宋有稚说,二十三年前那女人来时就不是人,既然不是人,那为什么要在邬家求死?
传言里,人死后成鬼,鬼死后成聻,聻死为希,希死为夷,这“聻”、“希”和“夷”到底是什么东西,便不得而知了。
不过在古书里,“聻”可是比鬼祟更可怕的东西,也难怪宋有稚和邬其遇会被吓着。
邬引玉缓缓站了起来,伸手够到那根麻绳,用力拽动几下,依旧没能扯落。
黑暗中,她将麻绳套到自己的脖子上,心脏失控般剧烈跳动。
麻绳上的灰沾上她的手和脖子,她浑不在意。
她一心想着,只需从梯子上移开腿,她的脖颈就会被紧紧扼住,从而体验到将死的窒息。
邬引玉闭上双眼,天旋地转一般,眼前景象随之大变。
那是二十三年前的神堂,灵案和先人们的牌位尚未摆放在此,通风口下摆着一张简陋的铁床。
铁床上的被褥铺得平整,好像不曾被使用过,整个房子连一丝活人的气息也没有。
麻绳,眼前的麻绳绷得紧很紧,似乎正有人在此处自缢。
但上吊者没有挣扎,因为麻绳不曾曳上一下!
邬引玉看不到一个人影,更觅不见鬼祟。
忽然间,她两脚打滑,从梯子上跌落,整个人被悬在半空,眼前种种随之又变,她的神识被拉回了现世。
邬引玉浑身气血直往头顶涌,猛甩动双腿。
梯子嘭地坠地,竟被踢翻了。
门外有人猛拍起门,保洁推了几下没能推开,大喊道:“谁在里面,是邬小姐吗!”
邬引玉哪应得了声,眼前昏黑一片,近要失去意识。
一股寒意沿着她的脊背上爬,像一只轻柔至极的手。
保洁阿姨喊门无果,生怕邬引玉在里面出事,又担心是贼人进了邬家的神堂,索性撞起了门。
神堂的门本就单薄,虽然上了门闩,到底还是锁不住,保洁一个趔趄就撞进去了。
门开的一瞬,邬引玉从悬梁下坠落,沉沉跌在地上。
她发簪脱落,头发披散着,捂着脖颈一个劲干呕,在地上伏了许久才听得清阿姨的声音。
那根麻绳是在她坠落的时候跟着断的,此时正弯曲地“躺”在她的手边。
“邬小姐,您怎么这么想不开啊。”赵辛梅吓得面色全白,拉开邬引玉的手检查起她的脖子。
那道勒痕上血迹分明,在冷白的皮肤上格外醒目。
邬引玉余光瞥见那根麻绳,撑起身往手里捞,仔细查看了一阵。
原就脏得不成样的麻绳上竟还沾了几个浓黑的印子,新鲜的,墨迹未干。
赵辛梅还诧异这绳子是打哪儿来的,伸了手本想把麻绳取走,却被邬引玉挡住了。
邬引玉笑得突然,轻轻一哧,笑得赵辛梅脊背发凉。
别的事情尚未探寻明白,但她倒是弄清楚了其中一点隐秘——
那团墨气不单不伤她,还怕她死。
“邬小姐,您还这么年轻,何必……”赵辛梅面露难色,小心打量起邬引玉的神色。她在这里干了多年,自然清楚宋有稚忽然发疯的事,也不知道这疯病是不是会传染。
邬引玉摇头安抚般翘着嘴角,声音又哑又柔,“没事,刚刚被那绳子一勒,我就想明白了。”
“想明白了就好。”赵辛梅连忙扶她起身,睨着她手里的绳索说:“邬小姐,这绳子给我吧。”
“不用。”邬引玉站稳了身,又闷闷咳了两下,“绳子我自己处理,你把梯子搬出去就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