禄命(432)
“再等等。”薛问雪屏息不动。
片刻,两个身影打着伞从窗里飞掠而出,在薛问雪身后轻悠悠地落了地。
阮桃在台阶上坐了许久,冷不丁和引玉、莲升打了个照面,她见状一个腾身,边上那僵也跟着动身,逼得僵硬身躯都灵活了几分。
僵的目光还是木楞,阮桃一双眼却水灵灵的,看见引玉和莲升便问:“猫在楼里么?”开口闭口皆是猫,她心里惦记的事也就这么点了,一颗心几乎要被猫占满。
薛问雪终于长舒一口气,不敢多问楼里之事,松开后牙槽后便不发一言,他怀中的木人却憋不住声。
“我以为,你们还想在楼里过个夜呢。”耳报神心软不过片刻,如今是刀子嘴刀子心,什么豆腐,早熬烂了!
它又说:“自打跟上你俩,咱们就从未合过眼,一天到晚都在路上,就算没被妖魔鬼怪吓死,迟早也要因为你们累死。”
引玉站稳身,睨着耳报神说:“不知是谁在马车上睡得直哼哼。”
耳报神一张木脸无处可搁,眼珠子转向别处。
阮桃目光灼灼,等不到引玉和莲升的答话,是不会移开眼了。
这目光如何忽视,引玉不得不说,“哪日找到猫,我必会告诉你,如今你天天这么问,我要是烦了,到时可就不想和你说了。”
阮桃慌得抿起嘴,半个字音也不敢再往外吐。
几人虽站在檐下,可因为雨势渐大,身上还是免不了被淋湿。
薛问雪半边衣裳已能拧出水,抱在怀里的木人却干燥如初。他眉头不见皱,只是问:“看来楼里无甚难事,二位仙姑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找此间主人。”莲升说。
引玉抬手抵开伞沿,眯眼忍受冷雨扑面。她仰头眺向远处高楼,找起当年林醉影所居之处,很快便找到了熟悉的朱栏。
莲升自然也瞧到了,毕竟在画中时,“林醉影”便是斜倚在那朱栏上。她下颌微抬,以示意行进方向,说:“到那边看看。”
香满衣和云满路的念立刻从暗处窜出,闻声飞向朱楼,一个比一个心急。
二十多年前众人相互厮杀,饶是高处楼宇,也免不了惨遭毒手。如今朱栏破烂斑驳,比画中不知要残旧几分,若非引玉熟悉芙蓉浦,一时半会许还认不出那朱楼。
“但愿林醉影无恙。”引玉敛了目光,垂手站回伞下。
莲升默不作声。
再到朱楼之上,见到术法和刀棍留下的痕迹无数,引玉方知,刚才所说乃是奢望,当时众人以死相搏,谁又能侥幸存活?
再看屋瓦破裂,又因为大雨瓢泼,廊上屋里全是积水,根本住不了人,林醉影岂会留在此地。
引玉停在朱栏前,才知朱栏已是摇摇欲坠,再容不得人斜倚。她抬手,摩挲起红柱上的刀痕,回头说:“白玉京上的刀剑劈痕,也是这样?”
“是。”莲升一顿,又说:“比之更甚。”
引玉气息微滞,难以想象白玉京的惨状。她扭头继续寻找林醉影的气息,可惜找了个空,在送走琬娘之后,整个芙蓉浦连个鬼魂都寻不着,更别提生魂。
莲升望向天际,说:“看来祭奠之人未必是林醉影,那人多半也不住芙蓉浦,否则怎会连半魂都找不到。”
“不知祭奠者何时再来。”引玉心里没底。
沉默许久的耳报神幽幽开口:“以前在小荒渚时,我多少是个家仙,附耳可报喜忧,说得了三两句预言,又能言明一些旧事。”
引玉笑了,不以为意道:“来了这后,你不是法力全无了么。”
“那是暂不适应,慧水赤山灵气源源不绝,妖魔遍地,我稍稍修行一下有何稀奇。”耳报神不悦,语气听着好似不愿搭理人,木眼珠却转个不停,分明在等引玉开口求它。
“那你试试。”引玉索性说。
“没点诚意。”耳报神一哼。
“今儿便靠你了。”引玉又说。
耳报神稚声嘀咕:“还行。”
薛问雪本不想看向怀中木人,毕竟他起过誓,说不看就是不看,而今听了这一番话,不由得违了心,低头投去一眼。
他实在好奇,这木人能做到何种程度。
只见木人两眼一合,跟坊间那些个装神弄鬼的无甚不同,嘴里念念有词:“人在此间,有泥墙作隔,改日便可一见。”
那调子拐了百八十个弯,又是女童脆生生的声音,叫人不敢轻信。
引玉掀了耳报神的眼皮,说:“你这是算出来的,还是随口一说?”
耳报神不服气,怒道:“我老人家是那等信口雌黄的人么!”
引玉笑了,眼下芙蓉浦还下着雨,且不说数日奔波,就算她和莲升不累,其他人也该累了,干脆就了耳报神的意,说:“信它,在这暂歇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