禄命(370)
说起无嫌,香满衣不免又指摘起对方的不是,末了干巴巴补上一句:“无嫌嘛,其实也不是那么坏,就是模样凶了些,又不爱搭理人。”
“你就这点胆子,幸好你扎的辫子和我不同,否则我名声早被你败尽。”云满路冷哼。
“见过无嫌手里的骰子么。”引玉问。
香满衣想反驳云满路,可缩了缩脖子,一句大声点的话也说不出,努嘴道:“无嫌常在房里和另一个女子厮混,那女子不常露面的,也不知是她的谁。芙蓉浦里玩乐的可多了,有玩投壶的,有玩行酒令的,有玩飞花令和击鼓传花,自然也有玩牌九和骰子的,数不胜数,可她对这些全无兴致。”
经香满衣这么一说,引玉隐约想起芙蓉浦的那些玩乐了,那些玩儿的,可比香满衣口中的多,她附和道:“的确数不胜数,我最喜欢的当属牌九,输赢全靠运气,不像别的,还得有一番本事才玩得来。”
莲升睨她一眼,不咸不淡地说:“听起来玩过不少。”
“不然我去芙蓉浦作甚,单是喝酒?”引玉不是狐媚,一双眼却弯得比狐媚勾人。
“你存心的。”莲升指的是引玉刻意提起此事。
引玉却好整以暇地说:“可这些都是真话,我要是不坦诚,你定要摆脸色给我看。”
“我从未摆过脸色。”莲升淡淡反驳。
引玉往莲升心口戳去,指指点点道:“你不说真话,如今不乐意的成我了。”
香满衣眨巴眼,恍然大悟说:“原来这就是大人心心念念的那一位,以前在芙蓉浦,我听大人日日说‘她’,夜夜说‘她’,听得耳朵都起茧了,恭贺大人得偿所愿!”
云满路捂住她嘴,佯装出恶狠狠的模样,说:“大人不要面子么,你说这么大声作甚!”
引玉坦坦荡荡,可不会因这忸怩,反观莲升,已经合起眼,一副不愿看、不愿听的模样。
“说无嫌!”云满路松开香满衣的嘴。
“你急什么,我又不是不再接着说了。”香满衣用力擦拭嘴唇,唯恐云满路的掌心沾有泥污,又说:“单说玩乐的事,我有日看见无嫌手上拿着骰子,以为她玩儿去了,便壮着胆同她搭话,哪料她的骰子根本不是芙蓉浦的,乍一看,似乎有好几个面。”
“十二面骰。”引玉明了。
“有十二面那么多?”香满衣诧异,“原来她不是不喜欢,只是不乐意玩简单的。”
“大惊小怪。”云满路说。
莲升眼帘一掀,冷声问:“你们可有问过,那十二面骰是从哪来的。”
“她问了。”云满路指向香满衣。
香满衣轻着声,像在嘀咕:“她说是别人给的,里面叮铃当啷响,分明还藏有东西。我好奇心作祟,多问了一句,她说骰中可以藏物,像那样的,她还有许多。”
“竟还不少。”引玉诧异。
“她那日还说送我来着,我哪里敢收,我光是跟她说话,就已经费劲心神。”香满衣对起手指头,有少许后悔,“我当时要是收下,如今还能拿给大人瞧瞧。”
“净会马后炮。”云满路抬杠。
“无嫌口中的‘别人’,多半是阴间之人。”莲升斟酌着说。
引玉将画卷彻底展开,掌心一拂,亭台楼阁全部消失,变成了墨黑的修罗鬼怪,说:“当初被困在十二面骰,我曾摸索许久,发现每一面壁都刻有鬼像,便类似这样。”
“枉死城。”莲升斩钉截铁,微微一顿,又说:“可惜判官不见踪影,也不知这事和他有没有关系。”
“枉死城怎么去?”引玉一番寻思,根本想不出路径。
莲升目色沉沉,说:“枉死城出来容易,进去难,要有枉死魂引路,才进得去。”
引玉茅塞顿开:“难怪我不曾去过。”
马车里,两缕念瞅着自己要变淡了,相视一眼赶紧钻回画卷,可才钻回去,又逃也般冒出头来。
香满衣和云满路半个身卡在画卷里,两人连惊慌的神色都相差无几。
“虽然一看到芙蓉浦,我就会想起伤心事,可不论怎么说,伤心地也比那些缺胳膊断腿的厉鬼强。”香满衣哭道。
云满路使劲儿推她,说:“你挤着我了!”
引玉将两缕念拽了出来,覆掌间,芙蓉浦又跃然纸上,什么修罗厉鬼,全部不见。
香满衣和云满路这才安安心心钻回画里。
到芙蓉浦的路属实难走,忘忧哪能那么容易,须跋山涉水,才寻得见那片忘忧地。所幸,拉车的马都是纸扎,千里跋涉也不知疲惫。
只是么,纸扎也有弊端,两匹马没有灵,自然也不生神志,人想叫它到哪里去,它便横冲直撞前去,好像刹不住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