禄命(369)
莲升哑声:“你总不该把牠当成我。”
引玉看向车厢里那只僵,意有所指地说:“心有不舍, 久了就会生妄念,你看谢聆, 再看阮桃。我不是小悟墟里的圣人, 我不修心的, 生出妄念是我应得的。”
莲升静无波澜的眼终于浮现愠意,就像回到百年前,经不起撩拨,好比照世佛灯一盏,一点火星子就能点着,燃起来便没完没了。
可她岂能说引玉的不是,索性两眼一合,说:“算我亏待你,你要什么,补给你就是。”
“你说这话的时候,敢不敢看我的眼睛。”引玉伏到莲升肩头。
莲升睁了被欲念浸润的眼,扭头一瞬不瞬地看过去。
“连本带利的,你得还我许多。”引玉说。
“给你就是。”莲升回避不得,抬起的手稍稍一顿,还是朝着引玉的唇一碾而过。
引玉但笑不语。
耳报神沉默许久,终于忍无可忍,稚声稚气说:“没眼看,二位是把我这木头人当瞎子还是怎么,先前还会避着我,如今我是不是得谢谢二人,全没把我老人家当外人?”
莲升收了手,引玉却没皮没脸地说:“不必言谢。”
“我原先听你们说邬嫌,听得好好的。”耳报神阴阳怪气,“哪料听着听着就变了味,也不知道该怪自己听得认真,还是该怪有些人说着说着就偏了题呢。”
莲升往木人耳朵上一碰,施术叫它听不见声音,说:“怪的是,无嫌单是为了藏物,大可不必在芙蓉浦新起高楼。”
耳报神听不见声音,心说这人怎这般记仇,赶紧说:“罢了罢了,还是让我听听声音。”
莲升干干脆脆地去了术法,本也只是想耳报神撞撞钉板。
“要是醉影还活着就好了,她一定知道不少事。”引玉的心微微一沉,不敢想芙蓉浦的惨状。
莲升沉默了。
引玉犹记得,她在小悟墟大开杀戒,醒神的那一瞬好似堕入无间地狱,眼前全被血色涂红,她双手也红,那血腥味浓重到叫她差点晕厥。
那时小悟墟佛陀全无,想来如果芙蓉浦也中灵命的幻象,定也是……遍地横尸,惨不忍睹。
引玉止住念头,说:“香满衣和云满路命已至此,林醉影多半也保全不了性命。”
“去芙蓉浦一看便知。”莲升淡声。
两人话音方停,引玉怀里的画窸窸窣窣一阵响,系绳眨眼便被挣开。
纸张不是自个展开的,而是里边有东西在翻腾。观整幅画卷,里边除了墨汁外,可就只有香满衣和云满路的念了。
引玉干脆展画,果真有东西呼啦一声飞出,正是香满衣和云满路的念。
两个丫头都是闲不下嘴的,和耳报神不相上下。她们刚飞身离画,便叽里呱啦说个不停,好像初次睁眼,又同引玉说了句许久不见,还因为想起芙蓉浦,哭啼个不停。
一番说辞和上次极像,偏偏两个丫头不容打断,两人互相搭腔,说得那叫一个有来有往。
引玉只能任她们说,听上句便能猜到下句,敷衍应声了事。
薛问雪睡得正熟,隐约听见哭声,睁眼时差点拔剑,哪料马车里除了一鬼一妖一木人,竟还多了两缕念。
他立马朝两位仙姑看出,看出了两人的纵容,索性重新闭眼。
罢了,薛问雪心想。
既然是念,便比魂灵单薄,想除去还不简单?更别提这两缕念气息纯净,掀不起大风大浪。
香满衣哭停了,才有闲心留意马车里的其他物什,指着木人说:“哎呀你看这小老木人,怎么躺着不动,它能说句话逗我开心么,我正难过着呢。”
“没点礼数,要是被主子知道,定要削了你的嘴。”云满路冷笑。
耳报神想不通,自己躺得好好的,怎就被这两个丫头当成靶子使。它白眼更是翻得起劲,说:“我爱躺哪就躺哪,你们前些天不还说尊老爱幼,今儿全忘光了?”
此前说尊老爱幼的,可不是这两缕念,念与念之间的所感所知不相通,自然不知道此前的事。
香满衣和云满路面面相觑,神色迷茫得紧,一个伸手戳耳报神的脸颊,一个捏起它的碎花裙。
“什么尊老爱幼,我怎么不记得有见过你。”香满衣纳闷。
“你那记性,也只比鱼儿好上些许。”云满路在旁嘲弄。
耳报神不想和小丫头争辩,且不说还是两个忘事忘得飞快的丫头。它木眼皮一耷拉,合眼就说:“罢了,既然你们停不住嘴,要不……说说邬嫌?”
引玉伸手,直接将耳报神的眼皮掀了,说:“头次听你主动问起无嫌。”
耳报神讷讷:“我才不是关心她,这不是想替你们二人找找线索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