禄命(311)

康喜名不是无缘无故丢掉性命,他的精气神在镜里像白烟一样,全汇到了无嫌身上。无嫌脚步哪还虚浮,一步步走得稳当。

这无疑是长空霹雳,炸得康家所有人惶惶不安,康家如今当家的都死了,那他们该何去何从?

没人敢拦无嫌,只有人问:“仙长不是还要康家做事吗,为什么杀康喜名!”

无嫌扭头,睨去不咸不淡的一眼,说:“他做了错事,咎由自取。”

康觉海死有余辜,其子康文舟咎由自取,如今康喜名也是如此,康家的命数当真要到头了。

众人在风雪中瑟瑟发抖,越发觉得人命如蜉蝣,或许还不及蜉蝣。

又是大雪纷飞的长街,无嫌十步百尺,所到之处寺庙道观全部倾塌。

镜中景象再变,只见深埋在泥里的两面佛像全被翻出,尽数炸裂,无一幸存!

在灵命的使驭下,无嫌走得太快,瞬息便没了踪影,就算动用晦雪天里成百上千的画卷,也追不及。

莲升手腕一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施出金光,金光不入镜,而是飞到画外,为追踪灵命而去。

片刻她收回金光,碾碎在手心,说:“追不上。”

“牠根本没有回来的打算,如刚才无嫌所言,灵命要弃晦雪天,不然牠何必毁掉两面佛像。”引玉贴到镜前,恨不得钻进去,亲自寻踪觅影。

街市空旷寂寥,众鬼不再哀哀哭泣,痛是不痛了。

半晌,有人从屋里探出头,只觉得今年的厉坛祭祀结束得太快了些,不安地说:“以往都要到深夜,当真结束了?”

“阴风不再呼号,多半是结束了。”有人应声。

厉坛边上,康家没人敢在此地逗留,其中有人扛起康觉海的尸体就走。

跑在前边的仆从频频往回看,绝望大喊:“还带他作甚,仙长不要康家了,你再尽心尽力,康家也护不住你!”

一座静兀兀的道观里,有女子跪在断指的神像前,一张张地烧着纸钱。

撞门声止,身侧阴风消停,她战巍巍睁眼,往铁盆里一盯,竟见灰烬俱在,此番竟没有野鬼前来夺食。

沈兰翘捂脸痛哭,抖着双肩说:“阿沁啊,晦雪天定会好起来的,也许我压根不用离开兰水篙,就能代你看见太阳了。”

铜镜中的景象全数消失,两个天真烂漫的女童又出现在镜里,只是她们轮廓模糊,近要消失。

香满衣不舍地伏在镜上,侧颊和鼻尖都给压瘪了,嘟囔说:“这一念也将耗竭。”

“你多的是念,千丝万缕的,足够你用了。”云满路看得开。

铜镜一浑,矮墩墩的两个身影彻底不见。

引玉又捏袖拭向铜镜,依旧擦不干净,朝莲升一偎,说:“灵命舍下晦雪天,也许是因为我,牠一定还有后路,不然往后的三十九个魂牠还渡不渡,三十九道法门还过不过?”

她一哧,又说:“牠不会让前面那二十三年白费,竹篮打水,不是牠会做的。”

“我早该猜到,是我糊涂。”莲升嚼着冰,寒声说:“如果是平平常常的三个魂,这点功德根本满足不了祂,所以祂选极怒、极悲和极恐,且又是身在慧水赤山卷首的魂。”

慧水赤山这一卷,以晦雪天为首。

莲升勾起耳报神的领子,说:“我疑心灵命消失前就已成魔,魔要渡鬼,好比作法自毙,所以牠痛,无嫌也痛,晦雪天人人皆痛。”

……

在莲升的记忆里,灵命闭关不出的那段时日,天天有女仙前去小悟墟擦拭石像。

这一事,还是灵命闭关前亲自吩咐下去的。

那时莲升在牠身侧,却只见得到灵命一个背影。牠长发披散,单盘起右膝坐在塔刹边,用金钵盛了一碗塔刹里淌出来的水,闷头便喝。

“甘甜。”灵命不回头,却对着身后的莲升说:“三千大小世界各有各的滋味,这么品其实是牛嚼牡丹,还得身在其中,才能了解个中滋味。”

莲升身在塔刹林里,饮的水全来自三千大小世界,而她莲池里的净水,更是从众塔刹中各取一瓢而成,怎会不清楚这事。

“尊者要闭关到几时?”莲升翻了一页经书。

灵命仍是女身,她的女身并不瘦弱纤细,反而丰盈绰态。牠穿衣随性大方,腿脚胸膛半露,许是有禅意在身,并不让人觉得旖旎。

牠掐指细算,然而算来算去得不到结果,索性说:“何时修成,何时出来。”

莲升应声,询问:“可需供宝灯百日?”

“宝灯留给有需之人。”灵命温声,静了少倾,又说:“我闭关的这段时日,石像需日日擦拭,万不能沾了污浊。”

往常就算灵命没有闭关,石像也是天天擦,但这还是灵命头次开口叮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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