禄命(264)
谢聆提剑走入屋中,身侧罡风狂飞,他要杀康觉海,却不是为了行善积德,只是为一血心中之恨。
引玉知道门外有人,却料不到,莲升会把动手的机会给谢聆。
康觉海倒是认得谢聆,只因此人数次在城中坏事,却不知对方与他结有什么怨,只当是修仙之行侠仗义,“行”到了他的头上。
不管康觉海如何求饶,谢聆都不动容,他手起剑落,硬生生斩碎了康觉海的魂。
原本完完整整一个魂,在剑落的瞬间四分五裂,好似成了一团散沙,单是窗外钻进来的一缕轻风,也足够将他吹散!
这才是人死灯灭,万念成灰。
在康觉海的魂魄化作飞灰散开之际,谢聆松开手,长剑沉沉坠地。他弯下双膝,面朝莲升咚隆跪下,好像他的“念”也成了飞灰。
他那将眼珠染得通红的满腔怒火,顷刻间好像被大雨冲刷,荡然无存,一行泪沿着他的面庞徐徐流下。
康觉海一死,拴在他身上金线便簌簌落下,变作一粒金光归入莲升掌心。
谢聆的怨愤被洗涤一净,随之溃堤而出的,是漫无止境的悲戚。他无声落泪,眸光无法凝聚,失魂落魄地说了一句:“多谢仙姑。”
莲升终于睁了眼,说:“心中如果藏恨,不论是看花看草,都看不见生机,你该回去好好歇一歇了。”
谢聆许久不动,待双腿发麻,才捡剑不作声地起身,对引玉和莲升一一点头,转身离开。
门关拢,引玉朝莲升走去,用微凉的指尖描摹起莲升眉心花钿的轮廓,弯腰注视起那双冷静自持的眼,说:“你就不怕,业障不沾他身,沾你的身?”
“我戒律都犯了,再沾些业障因果,又能如何。”莲升看向眼前人。
引玉没羞没臊地坐上莲升的腿,往她肩头一伏,说:“那我不依,你犯戒是因我,哪能沾别人的因果。”
“怎么,还要我把其他因果全部撇去?”莲升含笑,好整以暇地看着引玉。
引玉摇头,噙了莲升微微扬起的唇角,将对方的浅淡笑意全吃进嘴里,含混地说:“罢了,他们哪有我厉害。”
莲升扶住引玉的腰,这回亲得又慢又缠绵,相贴着交换缱绻情意。
引玉拉起扶在她腰上的那只手,用两根手指轻轻钳着,说:“手还伤着,磕磕碰碰我会心疼,你想摸哪儿,我替你来。”
莲升倚到桌边,容引玉钳她手腕,说:“你不光是隔岸观火,还要浇上火油一瓢。”
“烧哪儿了?”引玉偎近了,往莲升身上一寸寸碰,说:“让我瞧瞧。”
次日一早,康觉海的尸体还在床上躺着,康文舟却完完全全地好了,好得那叫一个生龙活虎,能跑能跳,好像前面病着的那十来年不过是睡上了一觉。
康文舟这边喜气洋洋,远处另一个院子却好像死水一潭,只因老夫人发了话,不准下人将康觉海身死一事告诉康文舟,省得康文舟一伤心,又病回去了。
所以,康觉海死得安安静静,那些伺候他的人本还哭得上气不接下去,哭了没一阵,全被老夫人派过去的人捂了嘴。
康觉海生前多风光,死后便有多落魄。他那院子连哀乐都没得吹敲,只屋外搁了个火盆,容他们悄悄烧纸钱。
不过众人心知,这纸钱烧了也是白烧,晦雪天的新鬼必会被吃,想来康觉海也不例外。
不过,康文舟那满院的奴仆是真高兴,康觉海一死,就没人能狗仗人势地欺负他们了,小少爷也许还能当个家主玩玩,日后晦雪天指不定还是听小少爷的。
重回康家的那位门客发了话,老夫人哪敢左耳进右耳出,赶紧又去看了康文舟。
一进屋,老夫人便被康文舟那上蹿下跳的模样吓着了,说:“哎哟文舟你这是在做什么,大病才好,要好好歇着才是!”
康文舟一见老夫人,赶紧偎过去说:“奶奶!”
老夫人听那声“奶奶”,听得双眼泛红,捏起帕子擦起眼角,说:“迟些,我让人和你去厉坛那拜一拜,好让神佛鬼怪什么的,都认认你,日后叫他们绕着走。”
康文舟惊诧,说:“还能叫神佛也绕着走?”
老夫人说起胡话:“当然,我们康家可不就是晦雪天的神仙么。”
康文舟眺向院子高墙,说:“可是昨夜为什么不让我出去,我听见哭喊,本来想去看看究竟的,再说,我还没去看爹呢。”
老夫人有些哽咽,硬是装出一副喜笑颜开的模样,说:“那边院子里有几个下人犯了错,挨了一顿打,没什么好看的。你爹啊,出远门了,得过段时日才回来。”
康文舟信了,当即说:“祭厉坛是吧,我这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