禄命(261)

谁也不知,康觉海病情加重,乃是听到了康喜名让人来传的话。

这边病得奄奄一息,另一个院子传出声音:“文舟少爷下地了——”

老夫人僵住,当真是一命换一命,在深深看了康觉海一眼后,她赶忙起身离开。她才转身,康觉海撘在床沿的手便动了动,可惜摸了个空。

康觉海干裂的嘴唇微张,似乎喊了声“娘”,可惜无人听清。

老夫人又去了一趟祠堂,未跪在列祖的牌位前,却是在族谱前跪下磕头。

抬眼时,她盯着康香露的名字流出眼泪,说:“是你吧,你还怨着康家,定是你煽风点火,让仙长祸害康家。如今觉海要死了,你背地里一定高兴得很吧?”

家谱上那痕迹斑驳的名字又怎会应声。

老夫人再度磕头,“觉海如今已是回天乏术,他以前害你良多,我知你不会放他生路,但求你放文舟一马,换好的命切莫再动了,文舟他不过是个孩子!”

片刻,康觉海那屋子哭喊骤响,床上躺着的人终究是断了气。

老夫人哆哆嗦嗦起身,看康文舟去了,才到院子前,便有仆从匆匆赶紧,凑到她耳边说话。

听后,老夫人一喜,连忙说:“快请他来。”

门外一人露面,是当年被赶走的门客。那门客被领着进了康文舟的房,他一见康文舟,便说:“恭喜少爷痊愈,少爷神魂齐全,身体已无大碍,奇了!此番病好,少爷不光要到厉坛前祭拜,也得亲自拜谢仙长才行!”

“你说,”老夫人惊诧,“是仙长救了文舟?”

“此前少爷病得神魂衰弱,印堂已露死相,若非仙长出手,他如何好得起来。”那门客说。

“果然是一命换一换,早知……就不吊着觉海的命了,他早些走,也能少些痛。”老夫人嗫嚅开口。

当天夜里,还有不少康家人在外搜寻,就算康觉海死了,火烧康家的事也不能作罢,晦雪天越发不得安宁。

康家门口的灯笼全换成了白色,哀乐阵阵,纸钱遍天,外边的人不断猜测,康家是死了谁。

可惜康家没人往外说,如今七日之期未到,康觉海的尸体还不能抬出府门。

只是,康觉海才死,魂就没了,却不是被吃的,而是被莲升招到了身侧。

在康觉海死的那刻,谢音就在康家高墙外站着,她察觉到有死魂出现,那气息又格外熟悉,当即认定是康觉海。

那浓妆艳抹的脸上露出浅淡笑意,又淡又苦。

谢音本是想哭的,猛把长命锁拎了出来,看了两眼硬生生忍下眼泪。她回到客栈,不论柯广原怎么搭话也不吭声。

回房后,谢音卸下妆容,出来的却是谢聆。

谢聆叩了引玉和莲升的门,看房门一开,便说:“康觉海已死,我不敢轻易招他魂魄,晦雪天鬼祟遍地,一招,必定会引来其他鬼怪,你们想知道厉坛的事,不妨找他过来一问究竟。”

莲升只敞了一点门缝,脸都不露全,淡声说:“我招,多谢提醒。”

谢聆没说什么便走了,他深信,两位仙姑办事必不会出岔子,这二位是他在晦雪天里唯二敢信的。

房门一闭,莲升转身往回走,指尖有金光闪烁。

引玉侧卧在床褥上,见状坐起,未着袜的双腿垂在床沿,晃晃说:“死了,倒是快。”

“我招他魂。”莲升手指边浮动的金光没有飞走,而是拉作细长一根,掣电般延至窗外。

引玉干脆倚到床头,支起下巴看。

少倾,金线收拢,一个捆得扎扎实实的鬼影被拖了过来,是康觉海。

康觉海才死,还迷茫得很,见到这二人便哇哇大叫,说:“你们不知好歹,竟敢将我劫出康家,要让仙长知道,叫你们不得好死!”

康觉海怒红眼,喊完才觉怪异。

曾几何时,他躺在床上动不能动,烧得昏昏沉沉,连一个字音也吐不出,如今怎就周身轻松,还能放声说话了?

“你已死。”莲升将金线缠在指上,平静看他。

康觉海这才想起病床上的幕幕,顿时战栗不停,摇头说:“不可能,不可能,仙长得康家相助,一定不会让我死,我、我是假死,我还能回魂!”

“晦雪天冷,你尸体已经凉透。”莲升言辞化作刀刃,往康觉海心上戳。

引玉哼笑,说:“就算你没死透,落在我们手上,你觉得你还回得去?”

康觉海挣扎不休,可越是挣扎,身上那金光熠熠的细绳便缠得越紧,勒得他浑身发痛。

这痛和肉身之痛不同,是贯入灵魂的,哪只是皮肉发疼那么简单!

“打从二十三年前设坛起,无嫌想必年年都来。”莲升俯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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