禄命(253)
“没,两人入了画,到现在还没出来。”店小二说。
柯广原朝墙上望去,好似花了眼。他提灯走近,看清后猛地顿住,招手说:“你来看!”
店小二茫然走去,也受了一惊。
画上竟浮现出浅淡墨色,隐约能看到山水和楼阁的轮廓。
二十三年,晦雪天黑雪化白,数以千计的画也全部褪淡成白,如今终于浅露颜色。
柯广原颤抖着,不是害怕,而是振奋,他哑声问:“神仙,要回来了吗。”
店小二忙不迭看向窗外,鹅毛大雪还是没停,真怕这墨色只是昙花一现。他是鬼,喜此地阴气不假,可他……曾也是人啊。
他怔了许久,不敢抱有希冀,摇头说:“或许只是因为两位仙姑进到画中,二十三年之久,那神仙哪还会回来。”
柯广原眼中振奋渐渐隐退,哀哀叹了一口气,扭头又雕桌角去了。
第二天日上三竿,柯广原和店小二坐得都走了神,引玉和莲升才从画里出来。
引玉一身倦意,出了去方知画上显露墨色,她知晓是灵台和真身的原因,但不知,单是这画有变,还是整个晦雪天的画都会变。
莲升捏住画边,原先湿淋淋的画纸已干燥如初,一点泡了水的痕迹都没留下。
两人心照不宣,飞快相视一眼。
柯广原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扭头才知两位仙姑出来了,忙问:“两位仙姑可是在画里发现了什么奇异之处,否则这画怎会……”
“没什么特别之处。”引玉开口,那酥懈之意浸满骨子。
柯广原一怔,当自己白高兴了一场,转而问:“仙姑先吃饭还是先休息?”
“休息。”莲升说。
引玉倒也想快些上楼,看看原先装了柯广原魂魄的那幅画。
上了楼,引玉找出画卷,见画上还是空无一物,才松下一口气,楼下的画是她真身上撕下的一角,哪能一样。
她斜倚在榻上,朝莲升睨去,揉开手腕上的胭脂说:“世上最锱铢必较的,当属你。”
莲升凭空取出一手帕,又施了术法用热水打湿,盖在引玉腕上,说:“那最擅长撒诈捣虚的,是不是你?”
“我何时撒过谎?”引玉用那湿帕子擦去胭脂。
莲升面上不沾欲/色,说出的话却含着最浓的春/情。
“说我锱铢必较,好像心有不满,可要是我不那样计较,你能得趣?你哪来的不满,明明乐不可支。”她说。
“被你识破了。”引玉拉起袖子,从手腕擦到小臂,忽然看到帕上好像绣有什么。她一顿,展开才知,绣的竟是戏水鸳鸯。
莲升一动不动看她。
引玉笑了,摸起帕子上微微隆起的彩线,戏谑道:“在小荒渚那二十多年没白待,又是剪纸又是刺绣,还会扎纸人。莲升,手可真巧呀,何时绣的?”
“手巧”二字,咬得那叫一个意味深长。
莲升弯腰,目光在引玉手腕的春痕上流连,说:“在你睡着时。”
引玉拎起帕子,“给我烘干弄净了,我要好好放着。”
莲升想起一事,说:“昨儿忘了问,你为什么会坐在镜台前。”
引玉一愣,当即往莲升肩上一推,“都赖你,害我忘了事。”
“什么?”莲升问。
“我辨了门外那女子的口型,说的依稀是‘镜中人,镜中事’,所以才在镜台前坐了许久。”引玉皱眉。
莲升一愣,说:“我倒也看她说了话,但观其嘴型,似乎是‘香满衣,云满路’。”
“这也差得太多了。”引玉一嗤,“或许是我多虑,她说的话可能无甚意义。”
她见帕子一净,便揣到怀里,说:“昨日你上白玉京,还是见不到人?”
“不错。”莲升说。
引玉沉默片刻,不安道:“我想起来,以前那猫仙一身仙力被抽,也不知如今仙神失踪,是不是身遭不测。”
“你还想起什么了。”莲升看着她,心微紧。
引玉躺到矮榻上,袖袋里硌得慌,才想到要往袖中掏,一边说:“想知道?那你找找法子,哄我说出来。”
起先在画里时溺心于情,将衣裳百般揉蹭,那珠子竟未掉出去。
引玉握住珠子,慢慢吞吞说:“我从画里带出来一物,能带得出来,看来本就是外物。”
“是什么?”莲升捏住引玉手腕,拉到自己面前。
“看。”引玉展开五指,一颗灰色圆珠现于手心。
上边有刻字,莲升一看即知,神色随之一变,念了出来:“涅槃。”
难怪引玉觉得熟悉,不想竟是“涅槃”二字。
晦雪天四处可见的铃铎,还有康家祠堂的佛像,林林总总,都刻有这两字,这绝非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