禄命(211)
良久,她才继续往前,说:“在楼上,要看便随我来。”
这里客少,楼上几乎不打扫,廊上已积了不少灰。
踩得积尘上脚印斑斑,莲升蓦地停下,下颌微抬着望向门牌,缓慢地念出“春山笑”三字。
引玉盯着门牌上三个规规整整的刻字,梦里那对酒观山的场面,统统浮上心头。她甚至回想起,杯中酒究竟有多烈,烈得好像能穿肠破肚,让她肺腑如烧。
推门声一响,她仓促回神,只见莲升已迈进房中。
莲升推开窗,素净的手撑在尘垢堆厚的桌上,望向远处灰蒙蒙的天。
与梦里的一比,青山不在,艳阳消失,晦雪天成了黑白两色的水墨画,变得黯旧无光。
这“春山笑”,的确离望仙山最近,从这边望过去,既不被高塔遮挡,又没有枯枝掩盖,远山一览无遗,可惜已不如往昔好看。
引玉合上门,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说:“刚才我又听见画里传出声音了。”
“说的什么?”莲升回头问。
引玉摇头,往眉心一碰,走过去说:“听不清楚,但我想,我那真身又与灵台多融了几分,我也许又可以多想起一些事情了。”
莲升站在窗边,白纱红裳曳及桌上尘灰,沾了些许浊色。
“你慌不慌?”引玉慵倦一笑,好像春乏上身,懒懒散散地挨了过去。
“我慌什么。”莲升神色不变。
引玉按住莲升的肩,竟像梦里那样,直白热烈地撞了过去。
莲升防不胜防,不由得跌向遍布尘埃的矮榻,索性由她坐怀。
作者有话说:
=3=
第70章
引玉不信莲升不慌, 这人屡屡躲她避她,不就是当她还没想起昔日之事,当那些床笫之私全是云烟,自欺欺人罢了。
“秋后算账啊。”引玉坐莲升怀中, 一只手屈着支在案上, 另一只手捏住莲升下巴, 姿态散漫至极,说:“不是说等我想起以前种种, 要好好算账么,如今我快要记起全部了, 就问你敢不敢算。”
莲升半倚在窗边, 被引玉那一撞, 撞得气息大乱,她终究配不上净水妙法莲这称号, 她从来做不到太上忘情。
贤人遏欲, 庸人纵欲,她是庸人。
“你从来不说你敢。”引玉逼近, 呵出的气息竟带上了寡淡的墨香,她那真身当真要完完全全融入灵台了,“可是莲升,我从来不做多余的事,我说我要来‘春山笑’,你就应该有所察觉, 你带我来,便是敢。”
墨香入怀, 莲升心下承认, 她是敢做不敢言, 总当自己还能守得住那三寸禅心。
“不错,我早有意料。”她承认。
引玉笑了,眼底锐色收敛,贴到莲升耳边,言语化作推波助澜的东风,将自己胸口的火刮到莲升心头上,说:“其实我梦到的旧事,远比你认为的多。”
莲升合眼,轻轻呵出一声,不怪引玉不说,只是在自嘲,原来她的每一次推拒都是欲盖弥彰。
“你还梦到了什么。”她问。
“许多,不好说。”引玉盯着莲升的唇,温吞地说:“我以前是这么对你的吧,难怪你总是不领我的情,如今我才想明白,我不能总给你,得你设法来讨要。”
没想到去了一趟小荒渚,才明白个中真谛。
莲升睁眼看她,眼前人根本与当年的画仙无差,随性散漫,似乎不曾将天规礼数放在过心上。
这一撞怀,分明是撞回到晦雪天还未变天之前。
只可惜,窗外还是朔风凛冽,鸦黑雪花不见,放眼望去白茫茫一片。
莲升怀中被填满填实,什么铜头铁臂都被怀里人撞化,说:“是,你欲给又收,我望梅而不得止渴,怅然若失。”
“看来我悟对了。”引玉松了莲升的下巴,半偎半倚着,打趣说:“难怪在小荒渚时,我下意识留有余地,原来是因为伤过心,把痛记进心里了,不想再受了。”
莲升神色微变。
“以后不会再逼你,这等亲昵之举,还是两厢情愿为好。”引玉变本加厉,从莲升怀里退开。
“你在难过。”莲升怀中空落落,连忙动了唇齿,说:“如何哄你?”
她一定还在小悟墟的莲池里,眼前人根本是又撒了一把鱼食,令满池的鱼在她身侧倏忽游蹿,碰得她心口软成热潮一滩。
“明知故问,莲升。”引玉往莲升心口上轻轻一戳。
莲升的禅心更是乱得好似糨糊一锅,比之前更甚。
引玉要退,莲升便拉住她手腕,不声不响地将她圈在矮案前,令她折了腰,鬓云乱洒地仰躺在桌上,再退不得。
后脑勺着了案,引玉闷哼,双眼润亮地看着莲升,说:“怎么不给我走,这是你哄我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