禄命(200)

“来了才好。”莲升说。

来了,也省得她们再猜。

掌柜口中,是康家与仙姑在此处约见,此时数里内渺无人烟,不见有任何生气靠近此处,“约见”一事怕是掌柜随口编造的。

莲升神色一凛,“避开!”

引玉不解。

“长明火遇风即涨,禅灯燃,供品露出雪面,便当是祭礼又起。”莲升抬手,将糜肉拨开,果真看见那赤红灯台上烧起来小小一撮火!

刚烧起来,火焰只比米粒大。

莲升拂出一缕金光,硬生生掐灭火苗,但为时已晚。

铃铎声忽地传来,好似有百八十只铜铃齐齐摇动,那共鸣声振得人头晕眼花,大有泯灭神志之势。

引玉眼前一黑,硬是瞪直双眼,循着声扭头,自己捂住了耳朵。

幸好真身已归灵台,她还是有几分能耐的,如果是寻常人,定已被这铃铎声给震得魂魄出窍了。

莲纹弧光骤然亮起,不声不响护在引玉身侧。

铃铎之音随之消失,不是被逼退,而是那摇铃者过于警觉!

听铃铎一静,莲升便将莲纹弧光全数收回,敞亮的一块地顿时又变得暗沉沉。

响的可不是挨家挨户檐下的铃铎,周边没有房屋,而那声音近在咫尺。

引玉睨向脚边禅灯,白着脸说:“你怎不让铃铎继续响,如今那人被你吓跑,我连是不是无嫌都不知道。”

“他认得我,我还未将莲光打出去,他便有所察觉。”莲升朝引玉鬓角一碰,屈着的食指刮去薄汗,“再说,我若任铃铎响下去,你还撑得住?”

引玉侧头,朝另一边的鬓角指,说:“这边还有。”

莲升手一抖,一角绢帛凭空出现。

引玉只是说着取乐,抽走莲升手里的绢帛,自己一点点擦起额角和鬓边,说:“到底是长明火将那人招来,还是供品,又或者二者缺一不可?看康家祠堂干干净净,也许还得看时机。”

“要说时机。”莲升皱眉,“近几日的变数只有康家提前找了无嫌。”

“无嫌提早来晦雪天,厉坛之祭会不会提前?”引玉转身,“ 去找南俏,她和阿沁常拜神佛,康家祭厉坛那几日,晦雪天必有变故,也许能从她口中问出些许线索。”

“许是北俏。”莲升淡声。

到兰水篙,许久都碰不上一个路人。想来这地方就算死了人,也和平日没什么不同,仍是该避的避,该如果过日子便如何过日子。

风一过,挟来几分隐隐约约的纸灰味,循着味去,便见一男子在一户人面前烧元宝,屋舍里有一老妇在叫骂,骂得委实难听。

“我早知道这贱妇要死,看你此前日日来献殷勤,我便猜出来,你们二人之间一定不干不净,她不死才怪!如今死了是好事,省得我门庭也沾上腌臜物!”

“不愧是奸夫淫/妇,你也是个坏胚子,她死了你便要来我门外烧纸,还想把她的鬼魂招来害我是不是?”

“快滚快滚,否则一会儿,我也让我死了的儿子回来,把你的魂吃了!”

那男子可不就是替阿沁收了尸的那位么,他低头不言,光顾着给阿沁烧纸。

屋里的老妇还在骂,只要屋外的人还在烧纸,她便骂不停。

引玉停在男子面前,弯腰捏了张纸钱,自顾自丢进铜盆。

纸钱薄薄一张,被火光一舔,便卷曲着化作灰烬。

男子忙不迭抬头,认出了这脸白生生的女子,他迟疑了许久才问:“你们……来看阿沁?”

引玉不客套,朝静凄凄的窄街睨去,说:“我们来找人。”

男子当耳边的叫骂是风声,问道:“你们找谁,这村子我熟,你说个名字,我或许能带你们找到。”

“南俏。”引玉说。

男子苦涩地笑了,摇头说:“村里没有叫南俏的,倒是有位姑娘和阿沁关系算好,叫沈兰翘,你们想见的人,也许是她,我的元宝就是同她讨的。”

引玉朝莲升看去,在心底将那名字默默一念,倒是有几分像掌柜口中的“南俏”。

“劳烦带路。”莲升看了那火势正胜的铜盆,不拆穿阿沁魂魄被吃一事,只说:“你要是想给她烧纸钱,还是别在此地烧为妙,想来,她也不愿回来。”

引玉轻轻呵出一口白气,不出声拆穿。

莲升又说:“去她坟前烧,那才是她的归处。”

男子怔怔点头,眼中有泪光闪烁,苦着声说:“也是。”

烧完最后那张纸钱,他把铜盆拎到边上放,听屋里那老妇还在骂,才解释说:“我和阿沁没有那种关系,我们极少在私底下碰面说话,我是想照顾她,但她从来没有那意思!”

引玉颔首,跟着男子穿过窄小寂寥的雪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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