禄命(175)

康觉海一捏手里核桃,厉声:“早些时候为什么不说!”

“吓、吓忘了。”

此前提灯找替的康喜名也在其中,他眼珠子一转,问道:“两位姑娘?可是打着伞衣衫单薄,其中一位白得像鬼一样的?”

“没错!”

“哥,你见过那两人?”康觉海问。

康喜名冷着脸,好像不喜康觉海叫他“哥”,语气生硬道:“此前就是她们坏我的事!她们身怀奇术,一定是修仙者!”

康觉海更是把手里核桃滚得咯吱响。

“那要不要派人把那戏班子,和那俩女的全都捉来?”另一人问。

康觉海摇头,身上冷汗直冒,故作镇定地哼上一声,说:“谁知道他们还会什么把戏,先不急,等那位大人来了再说。”

“那咱们……”

“先去别处避避,把大人赏赐的符全都带上,得有点防身的家伙才成。”康觉海说。

这场大火让康家损失不少,引玉站在拐角处看,半个身隐在墙后,浑身皆白,乍一看像是雪花一团,压根不会叫人起疑。

远处有人扶着一位老妇朝康觉海步近,想必那就是此前康觉海想让戏班子去唱戏祝寿的人。

那老妇满面疲意,不安地朝屋宅里望,问道:“觉海啊,这火莫不是有人故意放的?”

“娘放心,我定会擒到放火之人。”康觉海挤出笑,硬是藏起了眼底阴鸷。

老妇叹气:“喜名背我出来时,我听见一些惨叫,也不知是不是有人被火烫着了,你还不快些清点人数,看看有未少了谁,趁早进去救人啊!”

康觉海连连点头:“已经让人进去搜了,今儿我们不住这,也不知火有没有灭透,要是再烧起来,可就不好了。”

老妇颤了一下,合起眼说:“不会是报应吧,新债旧债,要一起偿了。”

大雪漫漫,这火能烧得如此凄烈,本就离奇。

人群中,不少家丁在哭,一个劲往里瞧,许是真有人没被救出来,却不好当着老妇的面提,生怕被康觉海怪罪。

他们心知肚明,在康家人眼里,旁人的命哪里算命。

康觉海往宅中深深望去一眼,对老妇说:“走吧,留两个人下来守前后门,其余的事明儿再说。”

待康家的人开始迁家,引玉才退开一步,藏身在高墙后,对身后站立不动的青年人说:“这火与你无关吧?”

谢聆来得太巧了,出门时又是一脸凶相,很难不让人起疑。

“我也是在火势起来后,才知道这事。”谢聆正颜厉色,好似心中揣着浩然正气,不像在唬弄人。

“那你来做什么。”引玉满眼兴味地看他,“来欣赏康家的惨状?”

谢聆眉头紧皱,“这样就叫惨了么。”

“总不该是来火上浇油的。”引玉说。

“我来……”谢聆喉骨一滚,好像有话哽咽不出,半晌才道:“我来取一样东西。”

“何物?”引玉眼眸微眯。

谢聆眼底有一闪而过的怨怒,却因他一合眼,那怨怒陡然无踪。

他苍白的唇张张合合,终究是说出了口:“一只长命锁,康家敛财无数,曾掠去不少东西,那长命锁是金子做的,是我和妹妹流亡时,身上唯一贵重之物。”

引玉听得一怔,看这修士吃好穿暖,倒是没想到,对方竟也有过一段流亡的经历,放软态度问:“那长命锁很重要?”

“是。”谢聆闭起眼说。

“抱歉,我没想过,你们以前竟也过得如此不顺。”引玉神色收敛。

谢聆一睁眼,瞳仁红得好似渗血,那些沉积在心的愤懑,翻涌着四处点火,火焰燎至眼窝,熏灼得他热泪盈眶。

他说:“那得是二十年前的事了,那时我与妹妹,不过几岁大。”

因为对方身上没有役钉,引玉试探般说:“你自幼就在晦雪天?可我听掌柜说,你是从外面来的。”

“在晦雪天变冷前,我和妹妹便已居无定所,那时听说晦雪天有神仙护佑,便赶来此地,想讨一口吃食,没想到才来不久,天就变了。”谢聆哽咽着,一个字一个字挤出喉咙。

那是鸦羽般的大雪倏然化白后的一段时日,随着雪皑皑落下,天也变冷,冷得叫人猝不及防。

一些人守在庄稼中,本是想将田里的禾苗全都遮起来,可还没来得及遮好,自个已是被冻得手脚僵硬,往地上一倒,活生生被冻没气了。

那时的晦雪天,到处都是冻死骨,一些尸体无人认领,要么在路上发臭,要么被一些狠心的“饿鬼”拖回家中,切烂捣碎了熬成肉糜。

鬼要吃人,人也吃人。

大雪下个不停,不光是冻住了河湖,还堵住了山路,商贩们也都进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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