禄命(129)

“其心可诛啊。”引玉眯起眼,定住心神。心神是稳住了,可她身子却冷得一阵哆嗦。

远处似有小孩哭喊,一阵纷乱脚步声传来。只见一群流民相依着走过,被护在其中的一个小孩儿饿得大哭。

这情景和引玉梦里的差别太大,简直是天上地下,她忙皱眉心,“这地方原先不是这样吧?”

“原来不是。”莲升也望了过去。

引玉抱着木人直缩肩,可怀中木人也冻,哪容她汲得到暖意,她啧了声说:“我这头顶怎么这么凉呢。”

莲升左右看了看,“先找个地方躲雪。”

“我跟您走。”引玉一副亦步亦趋的模样,看起来对这地方半点不熟。

这里的庙宇倒是不少,许多人恰就在里面躲雪。

进了门,才知这寺庙竟还是荒废了的,炉里久未添过新香,案台上全是灰,连新鲜贡品也没有。

神像竟还残缺不齐,像是被人故意损坏的,其上分明就是刀棍留下的痕迹。

这可是大不敬,就算再不信神佛,也不该做出这种事。

神像的断头边竟还围着一众流民,见有人来,他们齐齐望向引玉和莲升,神色俱是战巍巍的,有的还一脸谨慎之色,分明不欢迎生面孔。

耳报神一看见这些被损毁的神像,便管不住嘴地说:“真是罪大恶极、罪大恶极,这等渎神之事也做得出来,就不怕遭报应吗?没有敬畏之心,可是要吃苦头的!”

它声音不轻,还很是尖锐。

一些埋头休息的人纷纷循声望去,却没见着孩童。

引玉连忙捂住耳报神的嘴,可这玩意儿哪是用嘴说话的,捂住也没用。

莲升停住脚步,抬手往耳报神嘴上打了个叉,不喜与人挤作一团,说:“去别处看看。”

那耳报神顿时连一个字音也发不出,只木头雕的眼珠子转溜不停。

引玉转身往外走,出去时察觉发顶一沉,眼眸上眺,才知是莲升在遮着她。

她一哂,说:“鱼老板好心,此前答应的牛马还没做,这回又欠上了。”

莲升不咸不淡地睨她,“想不到你还有这喜好。”

“欠了不还怎么行。”引玉拉长调子,“我心里会堵得慌的。”

“做什么不好,非要做牛马。”莲升裙摆曳雪,却不提不扯,侧头又说:“回了这,倒是不必再叫‘鱼老板’了。”

引玉本是想笑的,牙齿却冷得一颤,说:“不喊鱼老板喊什么?”

莲升边给她遮雪,边往外走,“你随意就是。”

“您喜欢听什么?”引玉微微低着头。

莲升没应声,留她自己琢磨。

引玉头是低着,眸光却一个劲往天上斜。

这地方果然和她梦里的不同,印象中,这地方应该四季如春,就连下雨,天上也该是蓝天白日的。

如今天色昏沉,重云如盖,被这乌云一遮,整片晦雪天没点儿光。

雪势又大,遥遥望见一盏灯,那灯笼在大风中狂曳,灯火奄奄一息。

引玉揉起手腕,还是疼,她倒是帮着吕三胜他们把役钉给去了,可她自个儿的还稳稳扎着呢。

“看看其他的寺庙道观去。”莲升面色不善,同样也眺了天。

引玉打量她神色,抬眉问:“怎么了。”

“离开慧水赤山前,我在白玉京留了一缕神识,现在竟然觉察不到它的去向。”莲升拖着那身看似累赘的长袍,却走得很是自如,又说:“如今晦雪天不同昔日,恐怕白玉京也有变。”

“那怎么办。”引玉心惊肉跳。

“先去那边看看。”莲升朝远处指。

远远望见一道观,刚走到门前,却见门上钉了木板,被封得严严实实的。

木板重重叠叠钉在一块,明摆着是要把去路封死。

耳报神眼珠子都快转出虚影了,一副急于批评的样子,可惜出不了声。

引玉光是看它的眼珠子,就觉得头晕眼花,索性把木人往怀里捂,抬手敲起木板说:“里边不会也被拆了吧。”

这点儿木板哪拦得住莲升,莲升往门上一指,板上钉子纷纷坠地,木板随之往下一跌,门便开了。

所幸这边地势要高一些,就连院里的香炉也没被大雪埋住太多。

只是道中的幡全被剪碎了,里边挂高的祖师爷画像也被撕成了碎布条,所摆的神坛东倒西歪,被折腾得一塌糊涂。

看来不光寺庙,道观也未被轻易放过,糟蹋此地的人似乎什么也不信,也不容别人信,甚至还深恶痛绝。

引玉站在檐下,没往屋里走,虽说她不是来打砸的,但还是得划清界限,省得被迁怒。

莲升却无所畏惧地走了进去,捏住殿前被撕碎的画像一角,淡声说:“看起来怨言颇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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