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壮着胆子又将脑袋探了出去，巨蛇鲜艳的青绿色鳞片和它的血盆大口形成极大的对比，让盼娣瑟缩了一下。

这条青色的蟒蛇不安地翻动着身躯，朝她的方向爬来，缓慢而带有威慑意味。当它卷起的身躯展平，林盼娣才看到青蟒粗长身体上密密麻麻的伤口，它的头大概有两三尺长，身躯或许有数十丈，是一般的蛇不太可能长到的恐怖大小。

她发觉自己可能找到向时雁她们挂在嘴边的那条妖兽了。

她大胆地从通道中走出来，青蟒看到眼前的小人一点都不害怕，直立起来，更加不安地朝她做出威慑动作，林盼娣注意到它甚至只有一根毒牙，左边獠牙的位置只有一个化脓的血洞。

根本没必要害怕。

因为这条身长数十丈的巨蛇，从身躯的一半开始到尾尖，被数个巨大的铁钩给钉在了地上，随着青蟒的动作，伤口处还流出黑红的脓血，为本就肮脏的地面裹上一层新的黑红色污迹。

就算它伸长了身躯也远远够不到林盼娣。

林盼娣是在乡村长大的，九鞍峰地界只要是能吃的她几乎都吃过。家中贫穷，平日吃食少沾荤腥，猎户打来的山珍野味他们家买不起，平日最多能吃到肉食的机会，便是偶尔在田地里逮到几只田鼠，或在山间碰巧捉到无毒的小蛇。

她甚至帮母亲一起剥过蛇皮，夺走生灵的性命对她来说不是罪无可恕的事，因为人生在世不可能餐风饮露，性命消长，轮回化归罢了。

但连乡野村妇都知道杀生之时下手快些，减轻对方的痛苦，念几句阿弥陀佛。

林盼娣走近一步，那青蟒立刻从凶厉变得瑟缩起来，恐惧地望着朝自己靠近的人类。

这不是她所想象的妖兽的模样。哪个话本里为祸一方的凶兽会害怕一个手无寸铁，一瘸一拐的小村姑的靠近？

此时亮出獠牙的巨蛇在她眼中和落入猎人陷阱中野兔也没什么区别，稍有风吹草动便应激地挣扎起来，青蟒好像竭力想躲避她，扭动着身躯，以至于被铁钩扯开了皮肉。

它在怕我。据说野兽能嗅出恐惧的气味，但当林盼娣心中对它毫无恐惧，青蟒便反过来畏畏缩缩了。

奇怪的是，林盼娣觉得它怕的不是一个小村姑，而是“人”，任何长成“人样”、有着“人味”的生物都让它感到恐惧。

崴了脚的小村姑在青蟒刚好能碰到她的地方站定，抬起袖子擦了擦脸上痛苦的冷汗，抬头和青蟒棕黑色的竖瞳对视，蛇类透明的眼睑从两侧滑过，蛇眼中闪动着凶狠又警觉的光。

林盼娣被推下来的那口井似乎是用来排风透气的，刚才她站在通道口前，是青蟒的下风向。现在她走到了空旷洞穴的中央，脱离了风口，青蟒不断探出的蛇信便捕捉到了她的气味。

像是辨认出林盼娣的气味不是自己时常闻见的人类，它渐渐安定了下来，轻轻压低身体，注视着这个陌生人。

盼娣环视洞穴，这里同样是人工开凿的，她目光所及还有三个通道口，不知通向什么地方，不过她猜测其中之一是王太守和高阳平时使用的能安全行走的道路，剩余两个则和她经过的那个一样，连接着太守府另外两个枯井，用于通气。

洞穴中间有两个石柱，其中一个被药架之类的东西环绕着，某个架子上还摆着一根雪白的弯曲长牙，尖端部分已经被磨成桌上的白色粉末了；另一根石柱上则是挂满了铁质刑具，想来青蟒身上的部分伤痕就由此而来。

青蟒慢慢凑近到小小的人类面前，信子几乎吐到她脸上，好像是在确认什么。

即便心中某个部分莫名笃定它不会随意伤人——林盼娣也搞不清楚怎么回事，但她希望是体内的黑蛇正在积极暗示她，起码它们都是蛇，多少可信一点——女孩还是在庞然大物凑到跟前时不由得心跳加速起来。

她以为自从那条蛇决定赖在她体内不走时她起码能获得一些特殊能力，但很明显她和这条巨蛇并没有什么同类的交流手段，女孩咽了口唾沫，壮着胆子将颤抖的手伸了出去。

青蟒将舌头缩了回去，林盼娣伸手正好搭在它的吻上，有那么一瞬间，她还以为下一秒自己的手就要被咬掉了，但青色的巨蛇只是偏了偏脑袋，让她的手抚上自己的头。

它的鳞片快有女孩的掌心大小，冰凉又坚硬，随着巨蛇的呼吸一起一伏，盼娣没摸过这种体型的生物，在发觉巨蛇的亲近时感到又新奇又踌躇。

小村姑一寸一寸地摸过它的脑袋，试着安抚地伸出另一只手将它巨大的头部抱在怀中。

她回忆起前日被洪水淹没时第一次被黑蛇缠上时的情形，说实话她都不确定那东西是蛇，哪有蛇长着爪子、头角和鬃毛的？它的鳞也又细又密，和青蟒的鳞片大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