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祝柽面上不显山水，抬起眼用藏在阴影中的思索眼光望着庞大石桌远端的另外两个男人。

千年以前，在宗族制度的封闭和落后初现端倪的时候，为了在和各大宗门争夺资源的对抗中占据上风，当时三个相互交好的家族建立起了稳定的联盟关系，为了最大限度地拉拢散修，花费几代人建造了这座淮海城。于是淮海城就成为了一个新的整合势力的代名词。

为了平衡三大家族的势力和权力，初代淮海城主制作了一方六边的巨大石桌，三大家族的家主每人占据一边，另外每人各有一个自由席位，最初是为三世家之外的与会者准备的，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也不知是谁起的头，三大家族心照不宣地将这个席位据为己有，于是城中的散修们在享受了短暂的共治权力之后便被三家联合起来踹下了桌。

六边形的石桌边上已经坐下了五个人。外表是冷面中年人的白家家主身旁跟着那晚祝柽宴请徐家的时候出现的青年，那是白景逸的长孙；徐家则是家主徐馹和他的长子；只有祝柽身旁的席位还是空着的。

议事桌此时正在准备欢迎时隔数百年再次到来的“外人”。

大厅内无人出声，大多数该谈的话题他们都已经讨论过了，然而石桌上却弥漫着一种更为紧张的气氛，仿佛所有人都屏着一口气似的。

门外的侍卫前来通报，在那一瞬间，屋内的沉寂的空气又开始流动，屋内人的视线碰撞好像刀枪剑戟相摩擦，“噪音”让双方都忍不住躲闪了一下。

向时雁自然地走进门，连祝柽都省下了场面话，一言不发地邀请她在自己左手边的空位坐下。

没有茶水，没有闲谈，只有一张雕刻古朴的石质桌子和一群默不作声的贼人。向时雁挑了挑眉，替他们打破沉默：“祝城主与……诸位道友，今日有何事要与向某一个外姓人商议？”

这些拜师学艺抛宗弃祖的不孝之人总是对奉行古道的世家有着无由来的轻蔑和优越感，徐馹轻哼一声，咽这气冷笑说：“还真有。”

看了眼保持沉默的祝、白二人，向时雁毫不畏惧地应道：“前辈所说，可是近日城中动乱一事？”

徐馹意有所指：“月华君足足十日未出祝府一步，消息倒是灵通。”

“修士□□声势浩大，向某在祝府中无所事事许多天，日日听着大门前人声鼎沸，空中不时有违例御剑的修士被戍卫截下，前辈若是觉得向某耳聋眼盲，却也不至于连鼻息之近的恶臭都察觉不到。”

向时雁惯不爱搭理人，对待晚辈和友人时也是一副平和的样子，所以少有人知道她其实还挺牙尖嘴利的。面对掌握一部分修仙界的上位者们，她却一点客气和情面都不留，可见是对他们恼极了。

“呵，向长老休要指桑骂槐！在你入城之前，淮海城可还是一派安详啊。”徐馹称呼她为“长老”，便是将她扯到了玉苍山长老的位置上，试图用势力体量差距来逼她示弱。

向时雁才不虚他，仙门十三席中尚未有那一方能够与其他任何一个势力拉开完全碾压的差距，若是“淮海城”三家合一确实所向披靡，但若只有徐家一个又有何惧？她毫不犹豫地反唇相讥：“若是徐家主有什么证据便拿出来，拘了我就是。可别无凭无据血口喷人，让旁人以为淮海城三家名门显贵，却连在自家树大根深的地盘上都治不了一群□□的低阶散修，还要靠祸水东引来挽回名誉。”

徐馹皱了皱眉，见父亲没有反应，他的长子坐不住了，对向时雁怒目而视：“你！既然知道是在别人的地盘上，月华君身为客人却对主人家再三折辱，看来也不如往日听闻的那般彬彬有礼！”

“若是诸位真视向某为客，那自然需得以礼相待，可淮海城是如何欢迎我的？祝家自家庭院有失，我毛遂自荐希望助其找回失物，却反遭怀疑，甚至被无故软禁在府上这么多天；城中动乱，说句不好听的，本就是诸位治理不善，多日不曾镇压作乱者，更是三家的失职，向某不计前嫌应邀前来，本是为了还淮海城太平，却不想椅子还未坐热，徐家主又对向某多加猜忌，大有将向某打为主谋的意思。”

向时雁冷声斥责着，末了皱眉淡淡道：“向某这难道不算是……‘礼尚往来’？”

徐家长子被噎得说不出话来，面红耳赤地想再叫骂几句，然而还没开口便被父亲劝阻了，他惊异的看向自己一贯冲动的父亲，那个在家中从未对小辈低声下气过的男人此时脸上的皱纹都展开了：“确实是老夫失言在先，还请月华君不要见怪，老夫忧心城中之事，一时昏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