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鸮(173)
身后的那两个警车常年损耗,尽管此刻也是铆足了劲,但毕竟年老,就算拼尽全力也只不过勉强跟在车后吸着尾气。
缪诗涵看着那辆车,有一瞬间的愣神。
记忆中,自己曾经无数次开着这警车行驶在大街小巷中,和曾经并肩作战的好友们守护着那时候她坚定不移的理想。
而现在,那辆车上的人成了来逮捕自己的敌人。
只不过转眼间,曾经的好友们甚至是爱人都逐渐走散,有的命丧黄泉,有的投身到了另外一个方向。
缪诗涵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觉得,自己所想要守护的那点光明和眼前的这点黑暗比起来不足一提。
她甚至开始怀疑,倪嘉毫不犹豫地转身抽离,到底是叛离,还是明智。
自己以前总以为这个队伍干净而神圣,所有的制度都庄严到不容亵渎,只要遵守制度就能守护她的信念。但是慢慢地才明白,这个队伍里不只有战友,还有隐藏着的敌人和身处灰色地带孤立无援,再也回不了头的朋友。
而自己拼死也要守护的制度,维护的不过是所谓高高在上的权威。
这样的制度,既不能还身处灰色地带,曾经奉献全部的线人们一个正常的生活,也无法在事态紧急的时候,考虑到真相到底是什么。
包裹着“公共利益”的外套,所有情急之下做出的决定都变成了一种违抗命令的叛逆之举,即使是正确的都有可能被逼上绝路。
所以,她这么多年守护着的到底是什么?
之前听上去崇高的“为公共利益献身”此刻看来无比的虚伪,所谓的正义难道就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眼前的人坠入火海无法相救然后遵守所谓的制度去保护更多人?
连自己身边的人都保护不好,又有什么资格去保护其他人。
曾经深信不疑的正义真的是正义吗?难道这不是一个披着正义外衣的伪善?
那么多人毫不犹豫地转身投向另一个方向,又何尝不能看作认清一切之后最明智的决定呢?
现在社会所维持的秩序,大部分人都活在自私的支配之下,只想索取不愿奉献,还假惺惺地冠以“人各有志”的头衔,那剩下的那一小部分人的奉献算是什么,在他们眼里可能也就是傻得冒泡吧。
伪善远比自私要恶心的多。
既然这样,又为什么要奉献?既然一切都背离了她的初衷无法改变,那不如就改变自己。
缪诗涵右手扣在扳机上,微微有些发抖。
滕景伦看破了缪诗涵的挣扎,实际上,她这种人其实才是社会存在着的最大的隐患。她很容易就会坚守自己长期以来自我灌输着的某种观点,但是一旦这种大脑里的观点和现实中的实施有了一点偏差,便会彻底地偏向另外一端。
这种人非常极端,他们的世界里非黑即白,只要对某种东西失去了所有的信任,便会用尽手段去毁灭他。
这也正是滕景伦看中她的一点。
“我听说,当初倪嘉的协查通告就是后边那个人发出的,甚至怀疑倪嘉就是真正的凶手?”他看着缪诗涵,好奇地发问。
缪诗涵猛地扭过头看着他,冷着脸问:“你怎么知道?”
“这不要紧。”滕景伦嘴一撇,“只不过,倪嘉因为他潜伏了那么久,他连这点基本的信任都没有?”
缪诗涵理智尚存,生硬地反驳:“这只是他这么多年从警养成的谨慎的习惯。”
滕景伦啧啧两声,接着说:“不过倒是也可以理解,毕竟倪嘉虽然这么多年一直为他出生入死,但还是一直生活在我们这边,有这样的顾虑很正常。”他顿了顿,打量着缪诗涵,“不过,你应该算是和他朝夕相处的人吧,怎么这次连你都不相信?”
缪诗涵深吸一口气,更加用力握紧了手里的东西。
第116章
滕景伦仍觉得不够,继续火上浇油:“而且我可是听说,他还因为你和倪嘉身上接连出现的问题受到了上面的人的问责。上面的领导那意思好像是你和倪嘉现在已经成为了叛变组织的罪人。”
“上面的命令是:如果他不能把你们活捉回去,那就可以直接开枪。”
听到这句话,缪诗涵浑身一震,猛地扭过头来。
滕景伦耸耸肩,接着往下说:“我不知道你们那么多的繁文缛节,不过就算从字面意思上来说,可以开枪这个决定也算是比较严重的吧。”
岂止。
缪诗涵难以置信地愣在原地。
根据警察法的规定,允许卫严当场开枪,就相当于上级已经认定了她和倪嘉是两个穷凶极恶的在逃嫌疑人,开枪只是为了保护公众的利益。
没想到,拼死拼活干了这么多年,最后居然会在没有任何实际性定罪证据的情况下沦落到嫌疑人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