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妻(96)
那么,他那个无能的岳父,到底是如何犯下通敌罪的?
或许,眼前之人,正是罪魁祸首。
沈之砚面色清冷,“圣上看重人品,却更务实,为人臣子,若不能匡扶社稷,一味吃老本,总有耗空的一日。”
他一向在裴安面前,并不掩饰对老丈人的不屑。
裴安手中摩挲白玉盏,对他的回答颇感满意,本着为人师表的义务,悉心引导。
“诚然,人情世故,也是不可或缺的利器,老师欣赏你的,不光是才干,也是你为人通达,擅于周旋。”
“就比如今次火烧盐库,你做得滴水不漏,留下转圜的余地,之后还可有进一步动作。”
裴安在这件事上,对他的评价很高,即便他本人也在其中蒙受损失,但钱财事小,人才,才是源源不断的财富。
沈之砚矜持颔首,并未说诸如“都是老师教导有方”之类的话,他从来不需要对裴安扮演阿谀奉承。
这是他一贯在裴安面前的做法,并不掩饰冷心无情的一面,他是凭真本事得获器重,与潘茂嘉之流不同。
裴安笑呵呵起身,踱到窗前,在一片霞光流影中,俯视脚下纸醉金迷。
其实他也和沈之砚一样,对声色犬马并没有多少兴致,只是做出这幅贪财恋色的假相,迷惑世人罢了。
他回身招手,唤沈之砚上前,“这酒楼其实是长公主的产业,上次的侵田案,她对你颇为感激。”
沈之砚对此并不意外,侵田案中,他早就把长公主的身家查得七七八八。
“至于莠儿,这事我不瞒你……”裴安欣然一笑,身为师长,说起自己的隐私,丝毫不显难堪。
“她的生母便是长公主,这件事虽说令皇室颜面无光,但你也知晓,陛下与他这位皇姐早年不和,这些年一直在尽力修复关系,眼下有意册封莠儿为郡主。”
“之砚。”裴安回头笑看着自己的学生,“这份量够重了吧?娶了她,日后无论你是打算潜心修订法典,还是入内阁大展拳脚,都再无人能够阻拦你分毫,包括你老师我在内。”
“至于岑鸿文,立马就得卷铺盖走人。”
果如他所料,沈之砚回望的目光中流露一丝兴味盎然,“老师所言属实?长公主真有意,将女儿许配给我?”
“那是自然。”
沈之砚清然而笑,手在老师臂上轻轻拍了拍,指着下方点缀明灯的花园。
“老师你看。”他指着华彩纷绕的木台,其上正有个姑娘翩翩起舞。
“那可是令媛?”
“嗯?”裴安感到意外,定睛看去,脸上有些挂不住,“啊……好像是。”
“原来你已见过她了。”
沈之砚点头,“上回在丰淖园,内子介绍我与裴四姑娘认识的。”
裴安闻言一怔,便听他继续道:“内子回来与我说,长公主感念裴四姑娘在京城没个熟人,故有意撮合她二人为友,既是这样……”
他放慢声调,带着几分古怪的神情,看向老师,“长公主这番安排,应当不是想要学生……成为她的女婿吧?”
“您看,边上替四姑娘抚琴的,不正是学生的妻子,可见她二人果真情同姐妹,正合长公主心意。”
趁裴安愣怔出神的空档,沈之砚温文尔雅请辞,“天色不早,老师还要保重身体,早些休息。学生不打扰,这便携内子归家去了。”
沈之砚出了主楼,一路往园中走来。
裴安一再要他停妻另娶,他三番五次拒绝,态度却不可过于强硬,以免他由此迁怒到阿柔身上,幸得有长公主从中作梗,倒是帮了不小的忙。
院墙一角拐出个黑影,上前一礼,语气带些忐忑,“主子,夫人在里面。”
朱枫回来后,承担起暗中保护阮柔的工作,沈之砚刚下值,便知道她来了曲殇楼,本就要过来,没想到裴安也在这里。
“你去找一趟林七,问他从前御马监是不是有个叫小献子的。”他交待朱枫,“让他晚上来府里回话。”
桂保看似挟枪带棒,故意透露这个消息给他,不知意欲何为,沈之砚隐隐觉出,许是大有用处。
“是。”朱枫应声,回身潜进夜色。
阮柔和裴琬莠在堂屋用过饭后,便在院子里即兴作乐。
她久不弹琴,指法都有些生疏了,裴琬莠和着散乱的琴曲,舞得兴高采烈,指着阮柔哈哈大笑,“你不行啊,等我叫两个琴师来指点你。”
接下来,两名身穿玉色长袍、怀抱古琴的俊俏男子便进了院子,琴技上不见多能耐,倒是眉梢眼角春意盎然,没头没脑往女客身上抛洒。
那名叫桃青的男子,先一开始还像模像样地抚了一曲《柳梢白》,接下来非缠着阮柔也弹一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