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妻(58)
林七原本是北镇抚司辖下的一名密探,自此将一身本事无私奉于沈之砚,刑部沈侍郎查案如有神通,其中便有这人的一份功劳。
由他出马,别说那女医医术如何,便是她家祖上三代婚丧嫁娶一应事宜,全会被林七盘个一清二白。
白松心里直犯嘀咕,大人这是查案太久疑心过重,把刑审那套都用在夫人身上。
但他面上依旧沉稳冷静,道了声“是”,转身退下。
白松,确实有先见之明。
沈之砚进到书房,示意阮柔去拿琉璃碗里的钥匙,她打开柜门,回头询问,“夫君,拿哪一架的?”
“就这些吧。”沈之砚薄唇微勾,随意指了其中一层约摸四五本卷宗,抬抬右手,“阿柔帮我拿下来。”
阮柔掩住心慌,小心翼翼用食指勾着卷宗上的凹槽,一本一本抽出捧在怀里,转身往书案走时,心中暗叫糟糕。
这几本无一例外,全是她昨日翻看过的,其中一份上便写有付轶的名字。
沈之砚怎会知道她看过哪些?
她确实低估了沈之砚一贯缜密严谨的作风,这几扇顶梁落地大柜,里面成百上千本卷宗,在旁人看来无甚差别,于他眼中,却可由细微处察觉变化,看出有无被人翻动。
昨天早上回来,他也不知自己揣着什么心思,进书房先就去看了卷案柜,得知她并未按自己说的来看,心头的猜忌便不可抑制地发散开来。
阿柔要在他的书房里找什么?
沈之砚扯过一张靠椅,在书案对面落坐,看看一脸无措呆立案前的阮柔,轻笑道:“阿柔要站着写吗?”
阮柔一下坐到椅子上,向前扯了扯,肩背端得笔直,两手交叠放在案前,宛如小弟子头一日上学堂听夫子讲课。
她尴尬笑了一下,“桌案太高了些,我有点儿够不着。”
这张花梨大案本就是为沈之砚量身打造的,她端坐案前显得小小一只,瞧着有些滑稽。
“叫人换张高凳过来?”沈之砚建议。
“欸,也不用。”
阮柔又挺了挺胸,双肩完全打开,她的个子在女子中算得上高挑,打小便有些含胸的习惯,阮桑老是拍她后背提醒,谁知越拍她倒越要弓起来不可,导致这个毛病总也改不了。
时下女子以削肩为美,她这样儿看着倒多出几分柔弱,让人忽略其本性执拗倔强,不撞南墙不回头。
于是沈之砚的目光不经意地,便落在那丰盈挺傲处,薄唇微勾,带着几许赞赏笑了笑,继而上抬与她四目相对。
阮柔立刻明白过来,手臂一挟,身子猛地沉到桌案底下去。
他刚才那一笑,分明与街上的浪荡子一个样,沈之砚他……竟然调戏她!?
登徒子!
然而这一称呼,与过去她所认识的沈之砚,完全不该扯上任何关系才对。
一时间,阮柔几乎要以为,眼前这个性情大变的沈之砚,才是重生回来的,而不是她自己。
果然,撤去伪君子的那套假相,他原来是这样的人。
就在阮柔接受无能、心生惆怅时,沈之砚拿过放在案头的一本卷宗,递到她鼻子底下。
“先来看看这本。”
阮柔定睛,发现正是昨天早上他让她拿的那本,解开缚卷的细绳展开来,只得一张纸,上面粗略写了几行字迹。
她抬起眼,沈之砚面色严肃,示意她看卷别看他,“你熟悉一下我的字,有不懂的先问。”
他挪过墨砚往里添了些水,左手执墨块缓缓推开,笑纹微展,带些戏谑说道:“今日我来伺候你笔墨。”
那上面除了“元参”二字,其余皆为他临时编造,昨天本就要拿来试探她的,临时起意又放弃了。
她既已去过春茗茶行,是否已知翟天修未死,抑或者,她早就知道。
阮柔看得很认真,绯色潋滟的樱唇翕动间低声默读,其中倒真有几个字,笔迹过于潦草,她便侧过去虚心请教。
通读一遍,她提笔沾墨,照册抄录,逐字念着书写,“兹有元参此人,籍贯铜城军户,现住……”
沈之砚神色看似漫不经心,却将她所有细微表情一一收入眼底,心头莫名一松。
即使最奸险狡诈的犯人,也不可能瞒得过他这双眼,但凡有一丝破绽,便会被他顺藤摸瓜、抽丝剥茧,将真相逐一挖出。
阿柔她,确实毫不知情。
从昨天早上到现在,两番试探,那个“元”字分明就是从她的姓氏中拆出的,沈之砚始终认为她和那人关系密切,说不定两小无猜时节,便约定过这样的化名。
审视的目光逐渐变得柔和,他的阿柔纯真得像一张白纸,一丁点心思都藏不住。
抄完这一张,阮柔将纸搁在边上晾干,看向她刚抱过来的那一摞,抿了抿唇,澄澈杏眸带了些许忐忑,指着最上面一本,讷讷道:“这个……也要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