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妻(122)

作者:柏盈掬

诚然,他的确是公报私仇了。

再说,他目前还拿不出确凿证据,可以把翟天修一举钉死,之所以捉拿秦献,故意搞得声势浩大,也是想引翟天修现身劫人。

只要是对翟天修造成损失的事,沈之砚都乐此不疲,便是无用功,也要做到不遗余力。

再说又怎会是无用功,阮柔今日出城,而且去的又是光通寺,沈之砚早就猜到了。

然而,上午在郡主府没能捉住翟天修,倒是给严烁带来不小的麻烦,来劫人的个个是硬点子,强势远超当日掌柜莫义被擒。

翟天修顺利脱逃,沈之砚快马赶来光通寺,又一次失之交臂。

他的妻独自坐在亭中,背对夕阳,满面惆怅。

“阿柔在想什么?”

沈之砚低垂眼帘,浓长眼睫遮挡住翻涌如潮的嫉妒。

“阿修他……不是盐枭。”阮柔仰着脸,澄澈的水眸认真望着他,再次重申当日的话。

她的称呼那么亲热,愤怒如同岩浆,冲上沈之砚头颅,红了眼眶。

她还是跟从前一样,蒙受不白之冤时,直言不讳。

这是沈之砚爱她的初心,如今,却成了恨她的契因。

他尖刻冷笑,“这话你已经说过一次。”

阮柔紧接着说道:“即便金刀商行运贩私盐,但这些与他无关,这三年来,他一直被关在蒙古人的苦力场。”

“哦?”沈之砚嗤地一声,“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我……”阮柔一滞。

“你们见过面?还是通过信?”沈之砚满眼讥诮,想听她怎么扯谎。

“我是见过他,就在刚才。”阮柔背抵柱子,借力缓缓站起,虽不及他的身高,却也尽量拉平两人之间的高下。

“修表哥与我是一同长大的玩伴,之砚,他于我并非外男,托阿娘约我一见,这,不违礼法吧?”

即便前世,她与翟天修并无逾礼苟且,只是……阮柔承认,那时她有私心,自知理亏,无可辩驳。

但现在,她为何不该坦坦荡荡?她只想找出阮家的祸根,防患于未然,她的全副心神仅在于此。

坦诚相待这种事,对于沈之砚来说实在陌生,入仕三年,官场上他见过太多拐弯抹角、心口不一,自认也算得是能言善辩,此刻竟被她堵得无话可说。

他蓦地伸出手,一把扼住她的手腕,那枚辟邪珠硌在指间,圆润又坚实,和她一样。

阮柔吃痛,微微蹙了蹙眉,沈之砚下意识松开一点儿手劲,另一只手托起她的下颌,漆眸沉郁,“为夫倒从来不知,阿柔这张小嘴儿,这般伶牙俐齿。”

“之砚,你好生说话。”阮柔两只手用力撑在他胸口上,“我跟你讲道理,你要是耍无赖,只能证明我说得对。”

阴沉沉的眸子里闪出一点笑意,沈之砚被她将住,一时倒真拉不下脸,像上回在丰淖园那般,将她抵在树上肆意妄为。

他在公堂上,见过最刁钻的犯人,有的卑躬屈膝、百般哀求,有的巧言令色、以求混淆视听,而他坐在高处,俯视种种丑态,洞察人心。

而今,她的这份坦然,叫他一瞬间无所适从。

抽离这种情绪相当困难,若非沈之砚有着过人的克制力,以及被刻在骨子里,叫做“公正”的那份信仰,他或许会像这世上大多数官员一样,将手中权柄化作私怨的利器。

天色逐渐晦暗,残阳的最后一丝余热飘荡在杏花林间,枝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似无数围观的人群,正发出吱吱喳喳的议论。

沈之砚神色平静下来,更像是公堂问审的口吻,一丝不苟,“当了三年俘虏,这话是他亲口告诉你的?”

阮柔杏眼圆睁,郑重点头。

“可有人证?”沈之砚一本正经追问。

阮柔:“……”这是要抬杠?白他一眼,“没有。”

沈之砚下结论,“那做不得准。”

“我相信他。”阮柔脱口而出。

沈之砚凤眸微眯,透出几许森然,“你信他,不信我?”

阮柔迟疑了一下,这个问题不好回答,她更想说,这一次,她只信自己。

“之砚,你我结为夫妻,这么久以来,你可有信过我?”

她将问题抛了回来。

沈之砚松开她,慢慢向后退开一步,清隽的脸上,重新戴起了面具。

那个梦里,是她要和离。

阮柔眼中的神采暗了下去,呵,他们相互猜忌,从未信任彼此。

“从前在家的时候,我的确与阿修两情相悦,但自从嫁与你……”

她在心里添加了一个时限——确切地说,是她上次在这光通寺醒来之后。

“之砚,我心无二。”

说完,她提步从他身旁越过,顺着来时路,向林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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