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辰懒洋洋地靠在紫宸殿黄花梨木的软榻上，听着慕容泰兴奋的话语时，自始至终不曾抬过眼帘，直到听了最后一句，才倏地嗤笑出声。

仿佛被取悦了一般，靡丽如荼的面容上，浮起春光绽绽的极美颜色。

可慕容泰一见她这样笑便觉得后背发凉，咽了口口水，攥紧圈椅扶手，道，“阿姐觉得不好么？可朕觉得张大人这提议不错。这魏言毕竟先救了阿姐，后又在国公府一案中立下如此功劳，朝廷却许久没有犒劳奖赏，实在说不过去。不如……好好地叫世人看看他的能耐，也，也好给他个堂堂正正受阿姐恩德的机会。”

可靠在榻上的慕容辰却不说话，就这么用瞧着戏台上耍猴的眼神瞧着他，叫他原本滔滔不绝的得意全都化作了慌乱，连话都说得不利索起来。

最终，隐带惊惧地住了口，躲闪开慕容辰的目光，站起来，“那，那阿姐还要养病，朕就……就不打扰阿姐清静了。”

说完，几乎是落荒而逃地从紫宸殿跑了出去。

榻上，慕容辰慢悠悠地坐起来，看着那乌泱泱一大群离开的宫人，转回视线后，目光落在方才慕容泰坐过的西番莲纹的圈椅上。

似笑非笑地说道，“拿出去烧了。”

站在一旁的无一朝两边示意了一眼，有宫人即刻进来将那圈椅连同原本布置在殿内的桌椅全都搬了出去。

如此一来，本就空旷的内殿，愈发显得空寂冷清。

无一道，“殿下，陛下这是故意趁着您休养不摄政，对魏家下手？”

若依旧是要动魏家，不必只针对二一人。

慕容辰起身，走到紫宸殿边雕花月窗前，看窗外浓夏盛景，慢声道，“倒是聪明了一回。”

无一不解。

随即听慕容辰幽淡笑音，“他们自以为，发现了本宫的软肋。”

“软肋？”无一满头雾水，拧起眉头想了片刻，倏地抬眸，“魏二？”

脸上顿现惊疑，“殿下对魏二娘子……”他不敢说下去，迟疑了下，还是说道，“属下让无三去护卫她。”

慕容辰却笑了，“这小东西，怎会是本宫的软肋。”

无一微滞，抬眼看背着身站在窗边的长公主殿下，随后又听他说道，“若是软肋，本宫这时就该将她圈在门口的金丝笼里，折断她的双腿，打断她的肋骨，挖了她的眼割了她的舌，叫她生生世世只能依附在本宫的手心里活着才是。”

长公主殿下的话语微含笑意，有种近乎温柔的轻慢，可落在无一耳中，却叫他后背陡生一层冷栗。

最熟悉殿下脾性的他知晓——殿下是恼了。

自打昨日从平康坊别院回宫后，就一直在气恼。今日再被陛下一番言语挑拨，此时的殿下，约莫已经忍怒到了极点。

可殿下，到底在恼什么？

他的心头不由自主地浮起几分惧意，神色也肃然许多，垂眸道，“考校在三日后西郊大营的练武场，殿下，是否需要属下提前安排……”

“不必。”

不料慕容辰居然否决了，他看着不远处隐在一丛花树下那朵明黄又无助的野花，眼中不见半分情绪地淡然道，“本宫等她，自己求到本宫面前来。”

——赏她做近侍不肯？那就等着吃尽了苦头，再来求本宫吧！

——本宫倒要看看，你这小骗子，能躲到何时去！

无一看着长公主殿下立在窗边萧索冷穆的背影，心头微凛。

这时，无三走进殿内。

行礼后，道，“殿下，已查明，端王府遇袭之人乃是端王的门客，姓冯名詹，乃是大同府人，跟随端王已有数十年，传闻因擅诗歌而备受端王信爱。”

慕容辰回过头来，“哦？独独死了这么一人？刺客呢？”

无三继而说道，“刺客翻墙逃入平康坊，王府亲卫并未抓到人。”顿了下，又道，“王府亲卫追到平康坊时，曾遇威远大将军嫡子，裴煜。”

慕容泰道，“裴煜？他月前递了折子，说他生母病重，请旨回京。这就已经到了？”

无三点了点头，“是。”

慕容辰眉梢微挑，“生母既然病重，怎还有闲心去平康坊寻欢作乐？去查，平康坊可有将军府产业。”

无三眼神一变，立即应下，却并未退下。

无一朝他看了眼。

正凝眉沉吟的慕容辰也察觉，朝他看来，“还有何事？”

无三犹豫了下，拿出一物，双手奉上，“这是暗桩在探查先前端王府刺客之事时，从崇仁坊往平康坊去的春雨胡同处所得。殿下，这上头的气味不对。”

这是一块黑色的蒙面巾，隔了数日，这上头的气味已经淡了，可是却依旧能清晰地闻到那一股交杂血竭、麝香，没药、独行千里等药材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