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在说这番话的时候，语气轻柔至极，但深邃的眼眸之中一闪而过的晦暗与执着却令虞菲心里一惊，险些被康熙吓出了一身冷汗。

见虞菲满脸惧意的望着他，康熙忽然笑道：“朕不过是和你开一个玩笑罢了，珍儿怎么竟当真了呢？”

虽然虞菲也曾怀疑康熙刚才那番话似乎并不像是一句单纯的玩笑话，但既然康熙已经开了金口说那不过是一句玩笑话，虞菲连忙将所有疑惑与怀疑暂且藏在心底，捂着胸口松了一口气，娇嗔道：

“皇上明明知道臣妾一向最是胆小了，为何还要如此吓唬臣妾呢？皇上难道不知无论您对臣妾说什么，臣妾都会当真的嘛……”

康熙揉了揉虞菲的头，笑着安慰她道：“既然珍儿不喜欢一直待在储秀宫里，朕也可以允许你去别处逛逛。但珍儿亦要答应朕，无论你去往何处，都不可私自离开皇宫，且要带着宫人随行服侍，无论何时也不可遣退身边的宫人。珍儿能做到么？”

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虞菲本就没有打算私自离开皇宫，虞菲亦知道康熙让她带着宫人们随行其实是为她好，毕竟，她身边的宫人们皆对她忠心耿耿，倘若她在皇宫里发生了什么意外，她身边的宫人们必定会竭尽所能保她周全，还会为她及时向康熙报信，这在关键的时候或许能救她一命。

虞菲乖巧的点了点头，“请皇上放心，臣妾知道宫里的规矩，后宫嫔妃们不可私自离开皇宫，离开寝宫时也要带宫人们随行。臣妾定会严守宫规，不会做出违背宫规的事情的。”

康熙温柔的抚摸着虞菲光滑柔软的长发，耐心的教导虞菲道：“按照满人的规矩，只有主子活得好，奴才才能过得好。倘若主子遇到危险，奴才定要为主子尽忠，誓死保护主子。

倘若那些奴才没有克尽己责，为主子效忠，等待这些奴才的便只有死路一条。对主子不忠的无用的奴才，朕不会让他们活在世上。”

康熙在说这番话的时候语气虽然温柔依旧，但言语之间流露出来的冷漠与无情却令虞菲不寒而栗。

虞菲恍然明白，原来此刻在康熙的眼中，那些宫人们不过是服侍主子们的奴才，他们的性命仍旧如蝼蚁一般卑贱，不值一提，即便这些奴才们为主子献出生命，也是理所应当之事，康熙甚至在下令处死这些办差不利的奴才们的时候，心中不会有任何波澜，或许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虞菲原以为康熙在经历了上次那场梦境之后，应该会明白生活在底层的小人物无力与命运抗争的无奈与痛苦，会明白生命的可贵，不会再视人命如草芥，但康熙现在的表现却令虞菲感到十分不安。

看来，之前是她将一切想得太过单纯简单了，只想到了好的一面，却忽略了人性的弱点，没有看到另一种糟糕的结果。

如果一个曾经手握天下大权的皇帝既然被打落尘埃，变成了一个无权无势的普通百姓，并且经历过种种磨难，被权贵利用，眼睁睁看着心爱之人死在自己面前，却连复仇都做不到，甚至连自己的性命也保不住，等到他重回权力巅峰之后，他会做些什么？

他会牢记他在成为普通百姓时的无奈与痛苦，从此以后善待百姓？还是更加看重权势与地位，牢牢的将权势掌控在自己的手中，从而避免再次落入那般悲惨的境地？

如今看来，康熙若能做到二者兼而有之便已经实属不易了。

有道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一个人妄图改变另一个人，尤其是希望能够彻底改变这个人从前数十年形成的世界观与价值观，本就是痴心妄想，困难重重，如今她只希望康熙千万不要被她设计的上一个梦境刺激得产生了什么创伤后应激障碍，也便心满意足了。

由于自己鲁莽的行为对康熙造成了这样负面的影响，甚至有可能将事情变得更加糟糕，虞菲心里不由得充满了歉疚与不安，因而，虞菲越发温柔体贴的对待康熙，暂且乖乖的答应了康熙的要求，希望可以帮助康熙早日走出那个梦境带给他的阴影，弥补自己犯下的过错。

至于其他的事情，以后再慢慢筹谋吧。眼前还是先保证康熙不要被刺激得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让自己和两个孩子能够平平安安的好好活着比较重要！

见虞菲乖巧柔顺的答应了他的要求，康熙的脸色果然比方才更加好了一些，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几分。

或许是虞菲乖巧顺从的态度安抚了康熙不安的情绪，当晚，康熙拥着虞菲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虞菲等康熙的呼吸变得和缓绵长之后，复又睁开了眼睛。

虞菲趁着月色打量着康熙熟悉的睡脸，神色颇为复杂，又长吁短叹了半晌，方才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