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屠劫(299)

作者:余何适

邹云一愣,点了点头。

朝露循循善诱,继续道:

“那么,大梁的边防是否空虚至极?”

邹云眉头开始皱紧,也还是点了点头。

朝露凑近他,明眸流转,一字一句道:

“如果此时,我命你领乌兹王军南下,掠过陇西四郡,直逼长安。你道如何?”

她了解邹云,这可是大将军一战成名,扬名立万的良机。

闻言,邹云素来沉毅的面色闪过几分愕然,睁大双眼道:

“王,你这是要和大梁开战?”

朝露轻巧一笑,摇了摇头,面容娇俏又坚定沉着,道:

“我不过借兵,去救我夫君。”

她不是当年受他庇护的小姑娘了。她是乌兹的王,他的妻子。

这一回,换她来护他。

***

长安,京畿大营。

一处宽大的营帐内,错金博山炉中散出袅袅香息,在帐中氤氲成片。

男子跏趺而坐,岿然之姿融在香雾中,被一阵帐门外吹来的风打散。

脚步声传来,来人澜袍广袖一展,挥出一阵微寒的风。

李氏步入帐中,望见眼前威压逼人的男人,不由在几步开外立定,道:

“我已按照约定,将汉医送去敦煌,为她医治。今夜,藩王和所有将士皆已到齐,需要吴王遗孤现身一见。在没有见到宝之前,他们是不会轻易下注的。”

洛襄闭目不语,念诵经文,平静从容。

“怎么,你可是不愿意了?”李氏眼眸促狭了一瞬,低声道,“当日你自认吴王遗孤的身份,我还以为你有万全的把握。你若不愿,我只得再把她从敦煌带来长安。”

洛襄睁开眼,起身一敛袍袖,淡淡道:

“公主若是不信我,何必今日又来请我。”

李氏微微一怔,见被他看穿,冷笑一声。

“洛襄?”她转身,斜睨着他道,“还是该叫你李襄?”

“我是不信,你可以为她做到这份上。你可要想清楚了,你此去,可是要弑君弑父的。我如何能确保你的忠心?”

洛襄淡淡道:

“我本就无父无母。父亲废了我母亲的后位将她幽禁。母后在冷宫一生下我,便将我抛弃送去西域。我此生,从无亲缘。”

李氏勾唇笑了起来,拍了拍手,道:

“你竟是那冷宫废后之子。没想到,当年那废后产下的竟是一双生子。”

“双生子在大梁视为不祥,你母后自保都难,只能将一子抛下。从出生就为父母所厌弃,流落西域。你可知,乌兹王救你,是因为你手中有那块大梁皇室的玉玦,他以为你是那个女子的孩子。”

“一切阴差阳错,你总是被抛弃的那个。如此看来,你的仇恨,本该不比我少啊。”

洛襄平静地道:

“不必挑拨。你欲成之事,我来助你。望你信守承诺。朝露一女子,于你大业无用,不要将她卷入此局。”

李氏轻描淡写道:

“我的人将她囚禁在敦煌郡,重兵把守,只要你乖乖听话,我必不会动她。我知你心机深重,但你最好不要耍什么花样。这里可不比你呼风唤雨的西域,现下你独身一人,无人来援。京畿全十八营,营营戒严,你若是逃出去,只会被乱箭射死。反正,你只是个赝品,死不足惜。”

“况且,我已派人绕长安城埋了一圈火药。”李氏漫不经心地拢起袍袖,袖口镶绣的鸾纹在烛下金光游动。

“若是兵谏落败,大家都别想活。我要全长安人的血,为我父兄,为我死去的亲族陪葬。”

“当年这笔账,早就该好好算算了。”

洛襄看眼面前几近疯魔的女子,她眼中是淬了毒一般的怨憎之意。

他向天外望去,夜色浓重,层层密云,如同化不开的墨迹。

洛襄双手扣紧,垂眸不语,起身跟着李氏朝帐外走去。

……

京畿大营的中军帐,烛火通明。

帐内,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一众铠甲装束各异的将士,各自簇拥着两名身着单窠紫袍,腰束玉带的藩王。

年纪稍长的是晋阳王李亘,统领长安东北的晋地兵马。另一名是最年轻的藩王,定襄王李奎,守卫长城以北,防范北匈。

二人本是一道在堂前正襟危坐等候。李奎是武将,心浮气躁,颇有几分不耐,下座来回踱着步子,抬手反复摩挲着微须的下颔。

李亘则慢条斯理地饮茶。

帐帘一开,风涌进来,人语声登时停了下来。

一道玉白的身影,披星戴月,步入帐中。

帐中所有人不由凝神屏息了半刻有余。

来人不过一身寻常锦袍,腰配玉銙革带,身姿清瘦,眉眼淡漠,却透着一股凛然的威仪,竟将满堂武将的甲胄明光压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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