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屠劫(22)

作者:余何适

她回去的路上一颗心惴惴不安,总觉送信一事,太过轻易。要说哪里怪异,左思右想却毫无头绪。

日影偏西,天色渐晚。夜幕阴云密布,似是将有暴雨。

朝露回到佛殿之时,几个武僧虽仍旧怒目凶恶瞪着她,却也未再拦她。

她推门而入,只见殿前空无一人,唯见洛襄跏趺坐于蒲团上,背影英挺如松。

听到她的脚步声,洛襄缓缓睁开眼。

朝露将今日所见所闻如实告之,可他却始终未有再问她信函一事,而是从怀中掏出另一个更为精巧的红釉瓷瓶,递至她面前:

“此药于你伤病有效。”

朝露将小小瓷瓶握于手心,拇指摩挲着光滑的瓶身,听他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又道:

“身体发肤,虽受之父母,但终究是为你自己所有。你不应为任何人而舞,更不该为此自伤。”

朝露心中说不出的滋味,张了张口,问道:

“襄哥哥,我杀人作孽,你何必对我这般好?”

他复又闭上了眼,许久,才低声道了一句:

“许是前世有缘。”

不过一语轻描淡写,朝露却怔在那里多时。

忆及前尘种种,一时百念交集,她忽而又轻笑一声。

因为,前世初见,他亦是这般说的。

她方生方死,方死方生,哪怕相隔数年,历经生死,她仍记得他当时那一番惊世骇俗之言话,有如烙刻,挥之不去。

殿内雨声淅淅沥沥,恍若回到了前世那个雨夜。

少年佛子面容清俊,温润的声线与动人心弦的落雨声融在一处,淙淙铮铮。

“女施主,我与你有十世姻缘。”

当时,她只道他在拖延时间,弱若无骨的身子依在他身上,笑问道:

“哦?是哪十世?”

“第一世,你是一只被饿狼追逐的狐狸,我是路过的人,为求饿狼放你一条生路,割肉饲狼,血尽而亡。”

“第二世,你是偷香烛的小贼,我是寺里小僧,一回回纵容于你,最后被主持逐出门墙。”

“第三世,你是舞姬,我是赶考的书生,倾尽所有为你赎身,你却嫁予他人。”

“第四世,你是暴君,我是直臣,为你的江山死谏,撞柱而亡……”

她津津有味地听完这所谓十世姻缘,只道是他哄她临时编造的故事,最后用食指轻轻抵住他的唇,调笑他道:

“法师每一世都为渡我而死,可这么多世,却未有一世做成夫妻,今生可否如愿?”

……

大门外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盖过了她的回忆,思绪戛然而止。

雨水滩中“啪啪”作响,分明夹杂着兵刃相碰之声,甚是明晰。

朝露回身,见佛殿数扇大门被轰然破开,数十甲兵锃锃入内,瓢泼大雨随之涌了进来。

“你们……”朝露斥责声还未出口,却见一旁洛襄已无声起身,挡在她面前。

身姿清俊挺拔,玉白色的袍袖被风吹起,湿了一角。

“襄哥哥?”她惊恐间抓住了他飞扬的袍角。

“别怕。”他微微侧身向着她,目光一如既往地清润如水,轻声道,“记得我与你说过的。”

第10章 冤枉(新)

洛朝露上一回夜半被人破门而入,如此心惊胆战,还是在前世在大梁为妃之时。

初入大梁皇宫,洛朝露并无甚城府,又无根基,却深受李曜宠爱,连皇后都向来对她和蔼可亲,事事让她三分。不知不觉,她已在宫中树敌众多,是多少人的眼中钉。

她性子骄纵,也会耍一些手段,无非是一些上不了台面的争宠小计俩,

彼时她并不知道,深宫之中,有些人要么不出手,一出手就是定她生死。

那日半夜,李曜因边关战事宿在了御书房,她安寝之后,宫邸的大门被什么人破开。

一众宫女内侍战战兢兢跪倒在侧,迎着一队人马浩浩荡荡走来。

刺眼的团团火把下,她透过窗棂,看到为首之人织金锦袍,其上一只展翅的鸾凤镶绣在火光中熠熠生辉。

“皇后驾到!”

寝殿的门被人踹开,她心不甘情不愿地榻上起身,朝来人虚虚地一拜行礼。

皇后妆容一贯地精致,却冷若冰霜,再没了从前那般和善,尤其,微挑的眼尾里暗藏杀机。她久久未将跪地的朝露扶起,自己金刀大马地坐下,即刻命人搜宫。

很快,有内侍在她的床褥下搜出了一个巴掌大的人偶。

那陌生的人偶上还刻着一行字。

整宫人顿时吓得没了声息,齐齐以头抢地,战栗不止。满殿唯余火把跳动的光,照亮了皇后微勾的唇角。

洛朝露一脸茫然,不以为意。

西域出生的她,自是不知此事轻重,更不知几十年前,大梁朝最大的巫蛊案曾经害死了一位太子,一位皇后,和无数公卿大将,整整一大望族为之陷落,百万尸骨为之坑埋,宫道上至今仍留有当年的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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