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屠劫(218)

作者:余何适

……

是夜,浓云密布,天色沉闷。

洛朝露行了半路,便被一队王军士兵着急拦下。

为首之人朝她躬身一拜,态度恭恭敬敬。

她认得那人,是昭明的亲卫,他的神情十万火急,请她前去高昌王宫,其余便是一问三不知,只是不断对她道:

“将军有要事相商。事关军中细作一事,万望移步。”

她虽觉得莫名,却也好奇那北匈细作有何玄机,究竟为何人,便也跟着那人步入王宫。

高昌王宫大且宽阔,纵长极深。今夜灯火通明,一场宴会正在大殿开场,遥遥可闻歌舞升平,鼓乐喧天。

朝露隐约听戾英说起,他们是要宴请王军中大将,借此宴捉出北匈的细作。

可她却没有被带至开宴的大殿,而是在宫中七弯十八拐,最后跟着昭明的亲卫行至王宫深处一座庭院。

此处偏僻,立正中心的浮屠塔极远。可遥遥望见八角攒尖的塔顶,即便在黑夜中气势依旧恢宏。

昭明的亲卫朝她行了礼,示意她稍加等候,又命侍官奉上奉上两盏酒水,便弓身告退了。

朝露巡视四周,见此处宫灯昏暗,荒无人烟,自那侍官之后再无人前来。她心中疑窦丛生,愈发不安。

等了足有半个时辰,庭院中才响起一阵脚步声。

朝露匆匆回身望去。

摇曳不定的烛火打在来人雪缎缂丝镶金的裙裾,文殊兰的绣纹在幽光中隐隐浮动。

“王兄在宴上有要事耽搁了。我先来陪姐姐饮一杯。”

昭月肤光胜雪,一双碧眸在幽暗中如夜色一般漆黑。她朝她微微一笑,款步走来,恍若暗室逢灯,如沐春风。

她碎步靠近,一股浓烈的檀香随着她拂动的袖口扑面而来。她一进来就拉着朝露坐在庭中石凳之上。

她一双素手敛起袖口,腕上琳琅的一环玉钏轻鸣,举起酒盏,笑意盈盈地递予朝露面前。

“细作一事,国主可知晓?如今可捉住人了?”朝露无心饮酒,着急问道。

昭月点点头,亲昵地凑至她耳侧,低低道:

“局已布下,那头正待收网了呢。”

朝露望着天色。阴沉欲雨,黑如翻墨,时有白光豁然闪过,紧接着雷声隆隆。她莫名地心慌一下,摇头道:

“只怕若出了意外,会不会引得王宫骚动?”

她纤巧的指尖摩挲自己那头的酒盏,兀自饮了一口,道:

“姐姐不必忧心,今日必有所获。王兄战无不胜,捉拿一小小细作自然不在话下。我在这宫里,王兄定会护我们安全。”

朝露恭维道:

“国主与将军,真是兄妹情深,令人艳羡。”

昭月撩起眼皮,望朝露一眼,笑道:

“姐姐惯会取笑我。你也定是有一个十分疼你的兄长吧?”

朝露一愣,垂下眸光,淡淡道:

“我阿母只得我一个孩子。”

昭月错开目光,漫不经心地绞着手帕,道:

“听闻乌兹王向来会娶一个大梁夫人,一个北匈夫人。你岂不是会有北匈的兄长?”

此问有几分莫名其妙,朝露不愿多说,只如实道:

“昔年我父王去世,诸王夺位,我的兄长在那场兵变之中皆已悉数丧生。家门不幸,令国主见笑……”

昭月笑意不减,明亮又清澈的凤眸微微眯起,直盯着她瞧,幽声问道:

“若是你的兄长还在,定也会如我兄长那般疼惜于你的吧?”

朝露被看得有几分不自在,略一颔首,应道:

“那是自然。”

昭月似是满意一笑,先朝她举起酒盏,轻声道:

“妹妹敬姐姐一杯。”

语罢,昭月豪气地一饮而尽,倒置酒盏,示意分毫不剩。见她不动,便指了指她面前的酒盏。

朝露心中记挂细作一事,见天色已晚,毫无心思饮酒。

昭月见她杯酒不动,眯了眯眼,不慌不忙从袖中取出一幅新制的画卷,道:

“这画上之人,可是你的兄长?”

抓了北匈潜入城中的俘虏后,她严刑拷问,特地令人根据几人的口供,依样绘制了这幅洛枭的画卷,就是要试探她。

朝露一惊,看到画上之人刀削似的浓眉,琥珀色的双眸,坚毅英朗的轮廓,不是洛枭还是谁?

她心中大动,不会放弃任何一个虚无缥缈的可能,疾声道:

“国主可是见过他?”

昭月收起画卷,晃了晃手中酒杯,笑道:

“妹妹都不肯与我共饮……”

盛情难却,朝露只得装模作样抿了一口酒,疾声道:

“国主是从何得来的画卷?”

昭月轻描淡写,说是昭明数年前命人绘制西域诸国名将,以作辨认区别。

朝露眸中的光黯淡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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