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屠劫(13)

作者:余何适

洛襄缓缓睁眼,目色漠然,问道:

“你怎知他是信口开河?”

朝露怔忪在那里,一脸茫然,不明就里。见她不语,洛襄缓缓拂了拂袖口,又问道: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众口铄金,你堵得住?”

“今日是一人,今后或有百人。你都要一一杀之,以绝后患?”

朝露被他诘问,张了张口,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是了,她杀了一个刘起章,后来还是有人告之叔父。子虚乌有之事,只要有人,有利益在,便可以吹得天花乱坠,以假乱真。

她这身皮囊,只要存在于世,便是冤孽。

朝露拧着袖口,垂头认错道:

“襄哥哥,父王教过我,人生在世,行事只要问心无愧便可,无需管他人如何说。今后我不会再杀人了。”

语罢她抬头,却见他已行至内殿,跪在一座佛龛前的蒲团上,开始默念经文。

“襄哥哥。”她如从前那般唤他。

洛襄淡淡回道:

“我不是你兄长。女施主不可如此唤我。”

朝露微微一怔。

佛子不会眷恋此等虚无的俗名,王子的头衔说抛就抛下,并未与叔父辩驳。可她此时却心存惋惜,她与他最后一点的关联,就这样断了。

若是前世,她才不稀罕,可今生归来,她偏要与他攀上关系,勉强亲近一些。

她把头一扬,笑道道:

“我记得佛经上有一句,世尊曰:‘虽睹女人,长者如母,中者如姊,少者如妹、如子、如女’。襄哥哥,依世尊所言,你视我为妹妹,而非女色。你我仍是兄妹相称,又有何不可?”

洛襄抿了抿唇,未有言语,不置可否。他闭目,口中又复诵经。

她盘腿坐在离他不远的另一个蒲团上,手肘支起,托腮笑问道:

“哥哥,你今日念什么经?”

“《涅槃》,《度亡》二经。”

朝露忍住笑,唇角微微勾起。

他以为她不通佛理不懂经文,其实这两篇经文她知道的,都是佛家超度死者往生之经,有隔绝鬼气,平息冤怨之用。

洛襄虽一面语气不善地斥责她犯下杀孽,一面却默默为她犯下的杀业诵经超度。

今生归来,之前未曾留意之事,开始变得有几分微妙。

她凝视着他诵经时微张的唇口,忽然福至心灵,耳后浮上一抹薄红。

前世,她与他共处一室,他也是诵念不断,令她厌烦,只觉耳边如蚊虫嗡嗡,又似金钟长鸣。

那一日,叔父又逼迫于她,洛襄不肯就范,只默声诵经。

她一时间心浮气躁,捂了捂耳,念叨:

“别念了,别念了……”语罢,她干脆俯下身,以舌尖撬开他紧抿的唇,封住了他的满口佛经。

娇软对上僵硬,热烈对上生冷,反复扭转碾磨。

第一次,虽是探索得生涩,却让她生出不一般的感受来。

可眼见他纹丝不动,唇齿如顽石般冷酷,她心中顿生出三分愤恨,三分悲哀,还有三分不甘,最后一狠心,她不讲道理地咬破了他不通情-欲的唇瓣。

她放开他的时候,望着他血浸染的通红的唇,还有颤抖的手,心中不由大快。她舌尖一勾,将他溢出的几滴血珠尽数舔入口中。

腥涩中带有一丝甘甜,回味良久。

美艳的蔷薇生来带刺,不仅扎人唇口,还要刺痛人心。

当时,她面露不屑,挑眉瞥了一眼他月复下微微鼓起的那处袈裟,笑得狂妄,面刺他道:

“法师,若你不是心有杂念,何须念经来助你静心呢?”

她就是那么恶劣无耻,坏到极致的一个人,他最后放纵她的时候,想必也是后悔至极吧。

这一世的朝露听他默声诵经,竟有一种失而复得的微小喜悦。只觉他所念出的经文有一种安稳的定力,令她重生归来这颗怨气丛生的心平静不少。

殿内数排烛火明亮,光摇影动,落在佛子清净无垢的面上。一股陌生的幽香钻入心肺,朝露觉得喉咙有几分干涩,忽然想起些什么。

洛须靡说他在佛殿用了药,她未有饮食,身体却开始发烫,那这药必定在香烛之中。

她起身,用力扯下一大片经幡甩开来,盖在佛前的一排排灯烛上。

火光一下子被扑灭了,整个佛殿霎时被夜幕笼罩,漆黑一片。

她方才想到,叔父命人点在洛襄住处的蜡烛,不是一般照明的火烛,是西域出产的特殊香烛,其中所含浓烈的麝香香料,有催情之效,会让人止不住地心生邪念。

上一世,洛襄虽意念强大,极力克制,但因此非常痛苦,她不想他再受一遍了。

外头的月光照了进来。一轮满月,已升至中天。

殿内宝顶重檐,雕梁攒尖。在月色下泛着冷冷的青白,像是浸在水中一般氤氲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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