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风波(162)

作者:北川风

赵无垠点头,思勤接过他身上的包袱,两人并行往西走。

因为燕国与大梁素无往来,驿站就显得格外冷清,只有几个行脚商落座。两国中间又有两座大山隔着,只有一道入关的门,需要在山里绕个大半天才能出去,而且路还非常难走,因为从未有人修葺保养。

这是赵无垠第一次来到这里,感觉比北疆要贫瘠冷清的多。

他们赶了一天的路,刚从高空中下来,身上还有未去的寒气,路过一非常难走的地方时,思勤下意识的转身去握他的手,发现赵无垠的手冰冷异常,其实自己的也好不到哪里去。

“要不在驿站歇息一晚?”

赵无垠摇摇头。在他手心写到:还有多久。

“入了关,如果片刻不歇的话要走个两天,然后是一小片沙漠,还要翻过两座山,过一道天险,赶水路两天才能到桃花坞。”

赵无垠失笑,还真不是个好找的地方。

:好像没有买马的必要。

“买一匹,否则沙漠不好过。”

也是,于是他点点头。

在驿站里要了两杯茶水,二人歇脚片刻,只听思勤说:“我已经很多年没有来过这里了,有什么事,都是下面的人跑腿过来,偶尔会听他们提起几句。对了,想起一件事。”

赵无垠手指蘸水在桌上写到:什么事。

“杀人放火的事”,思勤说。

赵无垠皱眉拍了一下他的小臂。思勤的状态实在令人担忧,有点疯,有点失控,他不知道自己闭上眼之后,这个人会做出什么来。

思勤向店家要来纸笔,写了几行小字,两指一捏吹了个哨子,片刻钟后,赵无垠就听见了鹰啼。

鹰儿站在窗棂上扑闪了几下翅膀,扫起一层灰尘。思勤将信绑在它腿上,“传给陈峰”。

西部边境是陈峰的地盘,赵无垠不知道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再次问他:你要干什么?

“没什么,之前将葛永清留给陈峰看管,本想把葛淞引过去也好抓人,现在好像也没什么必要了,看到天脊山突然想起了这事,既然雪里红是从他手里传出去的,这个作恶的源头我自然不能留着。包括那个老头,如果找到葛淞我得好好问问他,为什么要把雪里红带进大梁。”

赵无垠有点听不下去了,他之所以要跟他出来,就是希望能把思勤稳下来,他这么个疯劲儿,真要作恶起来不知道要闯多大的祸,到时候弄不好会反噬到自己。但是仔细一想,心里又疼的厉害。

他记得思勤以前的宽恕和温柔,承受着诛母族的恨意潜伏到蒙古,为燕国国主、为仇人卖命。两面三刀的环境,并没有将他滋生的丑陋可怖,相反,他一边应付着蒙古和燕国,一边偷偷给他通风送信,算计着每个国家的出兵动向,维护着三国之间颤巍巍的和平。

赵无垠记得他在战场上不忍伤人性命,记得他杀人时的痛苦和万般无奈。尽管思勤说,他只是杀的人太多了,心里有愧。

他这么多年经历了多少,又承受过多少的苦处,可想而知,艰难的环境锻造的他温柔、平和如水的性子,就这么被自己给搅浑了……

也许,自己只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再也扛不住了;也许,沉睡的老虎终于彻底怒了,激发出了他暴虐的性子。但也许,自己如同他经历过的其他苦难,被渐渐消磨在时光深处,成为他深沉个性的一部分。谁说的准呢?

那日他们闲聊,没想到如今看来却是一语成谶,两人真是一段孽缘。

也许本不该相遇。

翻山越岭,赵无垠走得很慢。看过太多人临死前的不甘,他累积出了经验:急也没用。人之将死,急也没用。再多的不甘,再多的不舍,也没那个时间去享受了。如今多看一眼这世间,都是赚了。

思勤走在他前面,拉长着脸等着他,赵无垠突然就不想走了。为什么在最后的日子里两个人突然闹起脾气来?赵无垠想不通。他停下步子,看着前面的人。

思勤的脸色很难看,良久才倒回来问他:“怎么了?天黑之前出不去山,今晚就只能露宿在这里了。”

语气倒是很和善,但说不出哪些东西让两人之间弥漫起了硝烟。也许沉重的气氛本就太容易点燃战火。赵无垠加快步子往前走着,没有了观赏风景的心情——他没来过大燕,其实很想看看他的家乡,包括这里的一草一木都觉得是新奇的。

没有了思勤领路,他只能胡乱的走,思勤心不在焉在后面跟着。两个人一路别扭着,天黑之前果然没出去,而且还走错了路。急不急的不还是要露宿深山?

思勤突然抓着他的胳膊领他转去了另一个方向,比方才的地方要开阔平坦些,附近还有溪流,“今晚先在这儿呆一晚吧,山里雾多,雾气马上就要起来了,到时候不知道要转到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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