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粥放在外面的石桌上，他亲自走进去将人给拽了出来。

思勤蒙着白色面纱，被药灰熏得落了一层灰，尤其是鼻孔处，硕大的两个灰点，看起来有些滑稽。赵无垠既心疼又觉得好笑。他点点那粥，“先把它喝了再说，不容辩解。”

思勤一愣，摘下面纱，一口气将粥灌了进去，放下碗，评判道：“挺甜的。”

赵无垠收起碗，责问道：“我看你是魔障了，整天就知道泡在里面，不吃不睡，连口水都不知道喝。”

“那是因为寻到门路了”，思勤笑说，“若是连头绪都没有，我哪来的心思天天泡在里面，脏死了，你看”，他伸出两只手给他看，掌纹已经被黑灰填满，指甲就更不用说了。

“我带你去洗洗”，赵无垠拉住他就要往山后走。

“已经洗不干净了”，思勤顿住，“这得日积月累的洗上个把月才行，这一时片刻是干净不了的。”

赵无垠叹口气，捂着那双手看着实在心疼。

“给你看个好东西”，温存片刻，思勤突然说。眼尾挂着笑意，挂上面罩走进了山洞，不过片刻又出来，手里捏着一张沾满了灰尘的纸，上面挂着蹭满了整张纸的手印。赵无垠接过，看了一会，“这就是你研制的新方子？”

思勤点点头，期待的看着他。

“我只看方子也看不懂什么”，赵无垠说，“什么时候能给我看看实验效果？”

“在这个地方恐怕不行”，思勤说，“最好在沙漠里试验。”

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漠北。”

“呵，对，正好吓吓蒙古人，省的他们在这关键时刻产生什么歪心思。”

“张老先生的方子还不够好吗”，赵无垠说，“何苦如此大费周章，你倒不如去旁边那间研究研究器械，还能轻松些。”

思勤摇摇头，同他坐在石凳上，“不够好，火/药的威力配不上载体。两者之间，方子更重要些。但要以我的眼光来看，载体也差点意思。”

赵无垠突然沉默了好一会，斟酌片刻才说，“大燕的设计制造技艺，一定很精湛吧？”

思勤看着他，坦白道：“是，燕国只需明白火/药触发的原理，或者是拿到半个残方，不出十年，便可以赶超大梁。不是我恭维我国，实在是大梁几历君主，早就被糟蹋的不成样子了，而大燕正处于鼎盛时期。”

“看出来了，所以你才那么优秀。”赵无垠是笑着说的，思勤放下了半颗心。

“燕国与西域往来密切，通晓医药、毒药之术，各种精密器械的制作手艺更是精湛无比，以大梁的立场来看，燕国不得不防。只是如今蒙古一直垂涎这块肉，大燕又国安富足，所以才不想蹚这趟浑水。你们要想赢，前路还难得很。”

这个“你们”，硬生生落进了赵无垠心里。

“你当初说，除了夺权没有一条路可走，可是真的？”

“我骗你做什么？你当皇帝，对我又没有什么好处。等到那个时候，我就去潜心追究雪里红。……唉，我这个人，可能也有些病，从小时候开始，学习毒药比学习解药快”，他看了看那黑漆漆的山洞，“制造杀人的东西，比制造救人的东西要快。虽然是没黑没夜的熬着身体，但这小小一张纸，实在是我这么多年研制的最快的武器了。当年奉命设计飞鹰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快出结果。你不知道，当年，啧啧，最主要的是，那时候我还潜在草原，还要想方设法瞒过蒙古人的眼……”

他可能是连续太久不说话，一说起来竟停不下来了，将自己当年奉命潜伏在蒙古，设计制作了哪些亏心的事交代了个底朝天。

“说起来我实在对不起你，有几次鼓动蒙古人打进边境线，其实都是为了给我自己行个方便……”

赵无垠看他说的开心，顺着他的话说：“大燕那么多能工巧匠，为什么偏偏交给你？你那时候，不是还有其他任务吗？”

“他们是没辙了才交给我，之前的研究屡次失败，已经好几年了。记得那时候聂老头突然送给我一只小鹰，然后在我耳边鼓吹：如果能在天上自由飞翔，像这鹰一样，那该有多好。我说我轻功好得很，用不着长双翅膀。他就开始想方设法诱惑我，诱惑了大半夜，我这才忍不住戳穿他的意思。皇室被商贾欺压多年，无人可依，若是不及时研制出飞鹰，难以控制局势。如果那时候我没有出手，现在的大梁，就是大燕的下场。”

赵无垠嘴里泛起苦水，眸色都显得深沉了些，“可你现在的身份，却实在有些尴尬，大燕会怎么看你？”

思勤无所谓道：“我在大燕早就死了，不管我做了多少，近百年，燕国的历史上都不会记上我的名字。不过他们会怎么看，说我是功臣还是叛徒，那都得是我死之后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