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歌行(42)
吕润脸色白得吓人,抖着手将地上那物什拾起,原是一封染了血的信:
昱升,郎君,孟旸……随便什么吧。
不许笑我字难看!我拿惯了刀枪,哪还会写字啊。且如今双手残废,拿笔也很疼的,不过都不要紧了。你来之前,我派人查过你,这我同你说过吧?颜逐这个莽夫,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才有你这么宠他的大哥、吕润那么好的心肝儿。我就不一样了,没有哥哥,自小只一个姐姐疼我,上了战场,又死了姐夫。你这个‘夫人’呢,也不让我省心。好啦,不骂你了。我给我爹也留了信,北燕若来人问罪,就拿信打发了他们吧。昱升,你要将我忘干净,好好活着。但要记得,我是自己求死,与旁人无关。
书不尽意,勋祉戎安。
薛仲青 亲笔
第26章
上元佳节夜,魏都张灯结彩,犹如白昼。
稚童沿街嬉闹,少年少女三五成群,结伴同游,文人墨客轻摇折扇,大猜灯谜。
本朝没有宵禁,时逢年节,更是热闹非凡。
赵孟旸静立河边,望着不远处出神。身后有人拍了他一下,“昱升,傻站着作甚?河水都结冰了,又放不了河灯。不过你若想放,可现叫人凿一片冰下去。”
赵孟旸笑着摇了摇头,“文跃,我素来不信这些。”
“我猜也是,那你这是看什么呢?”许文跃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眼睛一亮,“原是看美人呢!”
不远处有座小桥,桥上立着个白衣飘飘的少年,只看背影,便让人遐想不已。那少年身姿挺拔纤瘦,长发半挽,发丝随着轻风飘飞。因正在落清雪,手里还握了一把素面的油纸伞,握伞的手也是纤长嫩白。
河两岸尽是五颜六色的花灯,这少年一袭白衣,独立桥心,分外清冷,堪称绝代出尘。
“只是不知相貌如何?”许文跃拉了拉赵孟旸,“难得见你如此,何不上去认识一下?”
赵孟旸只低头笑笑。
许文跃继续撺掇,“知道你们家那位悍妒,可你偶尔也要缓缓不是?再怎么说也还没过门呢……”
正说话间,桥上美人回过身来,手里拿着一串红艳艳的糖葫芦。腮帮子塞得满满的,如松鼠一般,煞是可爱。眉目美如画中仙子,眸子里映着灯火万千,当真是极美艳的一张脸。
许文跃满目惊艳,半晌,才惊叹道:“这,这也太美了吧!”
赵孟旸深深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那美人往桥下扫眼细看,捏着糖葫芦往下一指,凶神恶煞道:“赵孟旸你个狗东西!我等你多久了?还不上来!”
许文跃惊得下巴都快掉地上了,“昱升,这……”
赵孟旸笑着奔到桥上,接过伞,握住薛兰的手,置于唇下,哈着气帮他暖手。
许文跃跑得呼哧带喘,才堪堪跟上来,“昱升,你们认识啊?”
薛兰将糖葫芦嚼得嘎嘣响,舔了舔嘴唇,同赵孟旸对视一眼,歪着头笑道:“我是他夫君!”
许文跃险些一口气没上来,“夫,夫君?啊!这位就是北燕那位……彭城侯世子?”
赵孟旸道:“仲青,这是许尚书的二公子,你唤他许二哥即可。”
“许二哥好,我是薛兰,薛仲青。”
许文跃有些不好意思,寒暄几句,捧着心口告辞离去。
薛兰在赵孟旸怀里蹭了蹭,“怎么就你自己来的?苏朗呢?”
赵孟旸笑道:“太后宣他入宫去了,怎么,想他了?”
薛兰笑得花枝乱颤,“赵大将军又喝醋了,苏朗好歹喊你一声师娘呢,你还吃他的醋?”
赵孟旸眯着眼凑到他耳边,“你说我是他什么?”
薛兰红了脸,可怜巴巴道:“你是他赵大哥,我是他赵大嫂,行了吧?”
赵孟旸轻笑一声,将人搂进怀里,“那我是你什么?”
薛兰靠在他胸前,小声道:“夫君。”
赵孟旸喊道:“什么?我听不见!”
薛兰深吸一口气,大声喊道:“夫君!赵孟旸是我夫君!”
皇宫
苏太后靠着软垫,微微笑着,小口吃着糕点,看上去心情极佳。
魏帝在一旁恭敬奉茶,“母后,赵将军昨日来求孤赐婚。可孤觉得,这般将才,最好是娶个适龄闺秀,日后将门再出虎子,也能替孤的后人征战四方……”
太后悠悠道:“皇后怎么说?”
魏帝忙道:“全凭母后定夺,皇后绝无异议。”
“那就准了吧,”苏太后抿了口茶,“将军手握重兵,征战辛苦,娶一男妻,不是挺好的吗?何况朗儿也说,赵将军对彭城侯世子情深似海,哀家想,皇帝总不好棒打鸳鸯吧?”
从太后宫里出来,魏帝冒了一身冷汗。身边心腹内监道:“陛下,太后娘娘这是体恤赵将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