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歌行(28)
颜逐一走,众人陆续散去,薛兰不知被谁碰了一下,脚下一软,竟跌坐在地。
赵孟旸回过头来,薛兰堵着气,坐在地上转了个身。
“薛兰,你怎么样?”
薛兰气道:“昨夜还叫我仲青,颜逐一回来,我就又成薛兰了。”
赵孟旸想去扶他,却被躲开,只得轻声道:“仲青,我……”
“你!出了床帏就不认人,找你那义弟叙旧去吧,不必管我。”
赵孟旸见一时哄不好他,便道:“那你回去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薛兰不说话,直到身后没了动静,回头一看,赵孟旸竟真的丢下他走了。这才又扶着树,嘶嘶哈哈地站起来,缓了半晌,才堪堪挪回帐中。
赵孟旸说很快回来,可直到入夜才回帐。薛兰背对着他,像是睡着了。
赵孟旸宽衣上床,从身后抱住他,低声道:“仲青,吕润后来在孙砂手中受辱一夜,你想必不知情吧?颜逐那边,我会给他一个交代,不会让他再伤害你。可此事毕竟因你而起,你能否对吕润好好道个歉?”
半晌没有动静,赵孟旸察觉不对,起身去看薛兰。只见他满脸通红,双目紧闭,眉头紧皱,薄唇微张,连呼吸都泛着灼热。
“薛兰?”赵孟旸轻声唤他,依然没有回应,这才慌了,出帐去喊军医。
军医把过脉,沉吟道:“世子本就疲惫,又沾了凉水,受了寒气,加之怒气上涌,这才昏迷发热,需好生调养才行。”
赵孟旸轻轻搂着薛兰,“劳烦先生了。”
军医将走未走,犹豫片刻,又道:“将军近日最好克制一二,万勿再叫世子……过度劳累。”又掏出一个小瓶,隐晦道:“老朽观世子症状,身上应有伤处,将军可将此药敷之,能好得快些。”
赵孟旸坦坦荡荡接过药瓶,冲军医点了点头,“好,多谢先生。”
军医一走,赵孟旸打发祁星去煎药,又替薛兰上了药,见他眉头始终紧皱,更觉得心疼后悔。药一煎好,便在薛兰耳边轻唤道:“仲青,起来吃药了。”
薛兰浑身又酸又沉,费力地抬起眼皮瞅他一眼,便又合上,哑着嗓子道:“你回来了?”
赵孟旸忙道:“嗯,我回来了,仲青,起来把药喝了。”
薛兰哼哼唧唧,说起胡话来:“你滚远点儿,我要我娘,娘,我好难受……”
赵孟旸见他如此,只觉得心都要碎了,耐心哄道:“乖,吃了药就不难受了。”小心将人扶起来喂药,才喝两口就呛咳起来,眼看着薛兰眼泪都咳出来了,赵孟旸抬手为他拭泪,心疼得说不出话来。
薛兰稀里糊涂,靠在他胸口,竟然撒起娇来:“赵孟旸你个没良心的,我昨晚上挺疼的,你知不知道?还给我吃这么苦的药,要不是你喂我,我才不喝呢。”
赵孟旸道:“下次不会了,来,张嘴,把药喝完。”
薛兰乖乖张嘴,喝完了药汤,委屈巴巴道:“你抱抱我吧,抱抱我就不苦了。”
赵孟旸放下药碗,将他紧紧搂在怀里,语声放得更轻缓些:“乖,睡一觉就好了,我抱着你,陪着你,好不好?”
薛兰低声呢喃:“你亲我一口,我就不生气了,可若是再有下次,我就,我就……”眼角略略湿润,“我就再不搭理你了。”
赵孟旸在他额头轻轻印下一吻,薛兰这才安稳下来,渐渐睡去。
次日醒来时,身边却空无一人,薛兰扶着沉重的脑袋,从床上爬起,愣了半晌,失落道:“我是……做了个梦吗?”重重一叹气,“薛兰,你也太没出息了。”
“世子醒了?”有军士端着温水进来,“洗把脸吧世子,我这就叫人热饭去。”
薛兰点了点头,“你们将军呢?”
军士答道:“将军陪了世子一宿,清早又有要事处理,便命我等好生照看世子,世子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薛兰抿着嘴笑了笑,“原来不是梦啊。”
“世子说什么?”
“没什么。”
军士又道:“对了,将军还让人进城买了果脯,说等世子吃完药的时候含一颗,就不苦了。”
薛兰咧着嘴笑,却嘴硬道:“小孩子吃的东西,拿走拿走,男子汉大丈夫,这点苦都吃不得,岂不叫人笑话。”
军士笑道:“是,果脯我就放这儿吧,世子若不吃,就留着给将军吃。”
颜逐亲率两万兵马,辞别赵孟旸,正要起行,遥见吕润站在不远处,身板比在魏都单薄了不少。思及他受的苦难,又忆及昨日,吕润拉着他回帐,二人的那番争吵,心湖顿起涟漪,对薛兰的恨意又深了几分。
一开始,吕润只是柔声劝说。
“事情还没弄清楚,依我看大抵与他无关,何必一见面就喊打喊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