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殿珠林(上)(66)

作者:彼岸琴音

安勤忐忑的听着,皇帝往常是绝口不提的宗亲家事的,这些都是他忌讳的人与事,为何却要跟她这个小宫女说?

她是知道弘昼的,就是那个前两年不小心在寿康宫坐了皇帝的藤席,被重重责罚的和亲王。当时结局更惨的是果亲王弘瞻,自一同被罚后,精神上受到了极大的打击,就一病不起。

他倒像是自言自语,仿佛四下无人,继续说道:“去年上朝时,他因与讷亲意见不合,曾在朝堂之上公然殴打了讷亲。就算是如此的嚣张跋扈,朕也未责罚他。”

安勤忍不住一阵激愤:讷大人从来谦逊有礼,却被和亲王在文武百官面前给殴打了?!果真是马善被人骑!

“朕当时顾及他的颜面,并未当庭斥责。事后借着他在寿康宫的小事,狠狠的责罚了他,是想旁敲侧击,灭灭他的气焰。不想如今他又做出此等荒唐之极的事来!朕却也无计可施。”他望着几上的青玉碗叹了口气,放下了勺,白玉勺重重的磕在碗沿上“当”的一声脆响。

“何为荒唐之事?”她从未见过他这样独自苦恼。

皇帝迟疑了一会,才缓缓的说:“他每日在府中无所事事、醉生梦死,自设灵堂。长坐于院中扮成死人,命侍从布置祭品为他哭祭,以此为乐。”

装扮成死人取乐?

这就是古代人的异装癖吗?真叫人瘆得慌。估计他是受了打击或者是有意为之吧?安勤不敢妄做评论。

“弘昼与朕,自幼兄弟怡怡已二十余年。待朕一即位,便给他屡次加官晋爵,未曾料到,如今朕的宠爱之心,却终是害了他。”皇帝为弘昼之事压抑已久,却无人能倾诉,也无人能为他理清这段复杂的兄弟之情。多疑如他,却莫名的想与她说一说,舒一口气来。

“皇上也无需过虑。人各有命,谁也改变不了,对人对己,我们只能尽力而为。倘若,皇上觉得已尽兄长之情,便也无需苛责自己。”安勤无法去评判,他们兄弟间过往的纠葛对错,只能安慰他放过自己、放过他人。

“来世不可待,往世不可追。只要皇上当下所为,无愧于上天之意、父母之恩、百姓之信,就足矣了。”世上之事,并不是努力就能做好的,更何况莫测的人情和人心,安勤就是活在这样的逻辑之中,她也常常如此抚慰自己的苦痛。

皇帝听完居然轻笑起来,压在胸口上的那座大山神奇的变小了:“嗯,朕现在觉得好多了!这是母后的燕窝滋补得好?还是你的话说得好呢?”

“自然是太后娘娘的燕窝最能滋补皇上的心了。”她利落的收拾好餐具,就要跪安。

皇帝却开口说:“今日朕想赏你,你且说说想要何赏赐?”

意外的赏赐?机会难得呀。安勤想要一本字帖!每日只能临摹皇帝的抄经实在无聊,便直接了当的说:“勤儿想讨要一本字帖。”

“你还想临帖?”皇帝有些诧异,宫女识字在宫中本就是禁忌。

“勤儿前些日子跟太后娘娘讨了笔墨,每每看到皇上抄写的经书笔法浑圆流畅,勤儿也想好好练字,以后能给太后和皇后娘娘抄经祈福。”安勤如实回答,并不遮掩。

皇帝翻身下炕,蹲在旁边的紫檀木小矮柜旁翻找了起来。

安勤好奇的伸长脖子凑了过去:这价值连城的宝贝书画,难道就藏在这个小木柜子里?

只见他拿出一个卷轴,看了一眼小声念叨:“这是寒食帖,”然后又随手放了回去。

“寒食帖?!”安勤听得真真切切!

这可是苏轼最有名的书法作品,后世被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院里,她过去只在书上看过这副名帖的介绍和照片,怎料如今近在咫尺!她竟局促得有些摩拳擦掌。

皇帝又拿起字帖,转身问:“你也知道寒食帖?”

“勤儿听闻说,这是苏轼行书的上乘之作,好像是他在被贬黄州时,在寒食节作的一首诗。不如,皇上赏勤儿看一眼这名家真迹?”她眼里的渴望之色让人无法拒绝。

皇帝便将手卷放在桌上小心翼翼的展开来:“今天算你有眼福了,且给你看看吧!”

自我来黄州,已过三寒食,

年年欲惜春,春去不容惜。

今年又苦雨,两月秋萧瑟。

在古旧黄色宣纸之上,东坡先生的字迹尽收眼底,神充气足、飞扬飘逸、笔墨酣畅。

“这副贴的上一位主人是纳兰性德。朕自得此贴之后,召来了苏裱最长者秦长年,重新装裱,以缂丝包首,还配上了珐琅轴头。”不得不承认,这副作品经重新装裱后,洗去铅华与千年浮尘,华贵而不失素雅的获得了再次新生。

安勤屏住呼吸弯下腰去细细观摩,伸出手指轻抚着手卷的边缘:“皇上如此重视收藏、爱惜珍品,是利在千秋之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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