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入病弱反派心尖后(88)
“换骨?”陈英忍不住插进话, 这委实有些耸人听闻。
含情目在镜片后寒芒流转,褚尧冷漠的样子仿佛在说一件毫不关己的事, 可他的手却越发紧地攥住栅栏。
“说白了,就是子代父偿。用亲生儿子的根骨代替那副朽躯, 前者将不可避免面临早夭的噩运, 而换骨者本人, 却能福祚绵长。
皇后觉得陛下定是疯了。她哭求、跪谏, 到后来不惜以死相逼,但皇帝的决绝让她如坠冰窖。
虞昭柔最后的希望, 其实是陷落在夫君的一句话里。
他说,就算太子没了,他们以后还会有更多的孩子,‘朕与皇后,是要一生一世一双人的’。”
漫说虞昭柔,就是陈英此刻听来也不觉一阵恶寒。
皇帝对青春的追求俨然超越了一切亲情人伦,跟这样一个人一生到老,难道她往后所生的每个孩子都只能沦为他的丹药吗?
“虞昭柔彻底心灰意冷。终一日,她当着无极殿祖宗牌位的面指认,太子并非皇帝亲生,而是她和旁人私通的野种。”
褚尧喉眼收紧,手背绷出细细的青筋。
“皇帝当然不信。可为皇后接生的稳婆亲口承认,娘娘根本不是早产,而是足月生产。照此时间推算,皇后有了身孕的日子,恰逢皇帝北上巡边,根本不足以让她受孕。
皇帝又惊又怒,他明知昭柔怕黑,却将她关在昏暗肮脏的地牢,用最惨烈的手段逼问她说出实情,皇后受尽折磨却至死都不肯改口。
皇帝气疯了,但还是强撑着最后一点理智,找到蜂云谷神医迟墨。他想最后验证一下,虞昭柔所言的真假。
迟家有门绝学,叫作摸骨断亲。单从父子二人的骨相,便可推断是否亲生,结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金陵城最光华耀眼的那颗明珠,却是个令皇家蒙羞的□□。”
褚尧肩膀微颤,拇指划过食指骨节,在指腹留下深深的掐痕:“讽刺吗?”
他问陈英,但陈英无从置评。
其实,武烈帝还是深爱着自己的妻子,否则不会想和她一生一世一双人,更不会在遭她背叛后因爱生恨。
这些都是他喝醉以后亲口说的。
褚尧不明白帝王之爱是什么,但他早在少年懵懂时,就体会过帝王之恨的雷霆威势。
“摸骨后不久,就到了太子的生辰。他许久没见的母后终于‘养好了病从行宫归来’,太子欢喜得不得了。
此时他对那些槛外风波毫不知情,高高兴兴吃了母亲亲手做的长寿面。那晚,母后甚至破例让他尝了外祖酷爱的西北烈酒。
尽管气氛融洽,但自小敏锐的东宫多少还是察觉到了母亲这些天的变化。
譬如她瘦了,脸上带着脂粉也掩盖不住的憔悴,手腕和脖颈上还有伤。
太子心里头纳闷,可他毕竟还那么小,几杯酒下肚,便枕在母亲的膝上睡去,临了迷迷糊糊地想,‘等明早醒来再问伤的事吧。’
可那晚子时刚过,一阵嘈杂声就吵醒了他。”
三月里惊雷暴响,骤然作雨,狂风穿过檐角回廊,席卷出阵阵锐利的哨音,那一点不像春夜喜雨的吉兆。
褚尧睁眼就看到,母亲被一帮人粗暴地拖到院中,端庄的皇后朝服被扯落一旁,仅剩一件中衣蔽体。在她面前,站着眉眼阴戾的武烈帝,身后就是二人新婚当夜合种下的凤凰树。
倾盆大雨压住了皇帝的声音,他趁着酒劲走出去,想听清他们说了什么,忽然被乳母捂住嘴按在了柱子后。
“不想死就别出声!”乳母眼眶蓄泪,捂嘴的手用了十成力,掐得褚尧骨头都快碎了。
她是从小照看虞昭柔的嬷嬷,出于爱屋及乌,对褚尧向来也很疼爱。
可那晚她看他的眼神,充斥着深浓的憎恶,仿佛在看一个满手沾血的刽子手,让褚尧至今想起,仍不寒而栗。
“都是为了你,小姐才会自折名节。她到死都记挂着你的一条命,你岂能辜负她!”
“就这样,虞昭柔死了,死在象征着她和皇帝恩爱两不疑的定情树下。”
褚尧说到这里已逐渐平复了情绪。
他看了眼听得恍神的陈英,自顾自掏出帕子,擦净指间残留的铁锈。低头嗅了嗅,甜锈味里夹杂着黄土的腥气,让他仿佛又置身那个雨夜。
其实褚尧是听清了武烈帝的问题的,他最后一次质问虞昭柔,太子究竟是不是他亲生。只要皇后一个点头,他甚至可以不管迟墨的结论如何,就放她一条生路。
虞昭柔几乎没有迟疑,转身跳下了为她刨好的土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