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入病弱反派心尖后(65)
匆忙间,扁担上的油麻布滑落些许,哗啦啦泄下一层细沙似的东西。
君如珩不动声色地用指腹蹭了蹭,于背光处一闻,神色顿凛。
他总算知道黄老三在紧张什么。
监军府在官道设卡,挨个盘查,搜得十分仔细。君如珩晓得这是在幻境中,倒也没什么,但黄老三整个人如堕寒窖,缩在边上哆嗦个没完。
君如珩不禁好笑又不屑,就这点胆量,也好意思做刀口舔血的营生。
眼看兵士一路搜查过来,黄老三颤巍巍地掀开褡裢,没碰银子,也没拿烟枪,而是摸出那纸画像,神态虔诚地藏进贴身内袋。
这下,君如珩真真好奇到了极点。
兵士搜检的脚步一顿,半道又闪出个老熟人。
“军爷,这么热的天,还出来公干呐?刚刚放凉的油茶来一碗,当给哥几个消消暑。”
陈老汉轻车熟路地套着近乎,自带一种混迹市井的油滑气质。听黄老三说,他只是暂寄逆旅的远客,而非朔连村中人,屠村惨案发生时,他大概也是遭了池鱼之祸。
兵士饮了茶,仍无离去之意,视线在灌木丛里逡巡来回——君如珩这才知道,以他二人身形,方才是藏了个寂寞。
陈老汉识相地挡住他视线,勾来放茶钱的缺口碗,推到兵士手边:“都是乡里乡亲,做点买卖不容易,这批货是要运到虞家军里的,您行个方便,在小王爷那也好交代。”
许是钱帛安人心,又许是“小王爷”的名号起了作用,那兵士踌躇片刻,将碗里铜板倒进口袋,起身走了。
过了好大会,黄老三才猫着腰钻出来,确认人走后,咧嘴一笑:“行啊疯老头,有两把刷子,今儿这过路财算我欠你的,等走完这趟货,回去就还你。”
陈老汉收拾好摊子,随手把草席往下一拉,看架势像要与他们同行。
黄老三:“今儿咋这么早就收摊了?”
“千金璧易得,同路人难求。”陈老汉闷头道,“好容易遇上个能搭伴的,走吧。”
黄老三还在犯嘀咕,君如珩已经走到他面前。
日光斜掠过巉岩,在两人之中斜出道阴阳线,君如珩眼眉间有碎金跃动:“陈——”
“陈英。”癫老汉沉声。
君如珩散落的发被风拂动,一点孟浪,一点不羁,都散作六月塞上的尘烟。
“陈英,”他顾自重复了一遍,道:“你与我,当真同路吗?”
陈英抬起脸,笃定地说:“便是曾经殊途,如今也要同归。”
......
“殿下。”
将离匆匆打帘而入,袍角湿了半边,一路走一路往下滴水,手里还提着盏河灯。
眼下已过放河灯的季节,再者北地更无这项习俗。
他错愕难当:“这当真,是从古洛河漂来的?”
第29章
良久, 屋内传来一声轻笑。
褚尧道:“一句戏言而已,你竟当真了。”
将离一怔,有些羞愧地低下头, 褚尧转过了身:“灯留下,你先出去吧。”
生辰当日数河灯, 灵宠输了却不认账, 褚尧迄今未知他到底许的什么愿。伸手提起河灯, 果然跟最初那盏一模一样。
古洛河的水绵延不到塞上, 河灯顺势而流当然只是君如珩的妄言,天晓得他何时新做的这盏。
褚尧摘下绑在灯芯上的红纸, 纸张已被打湿些许, 洇开的水渍斑斑点点, 像血一样。
“愿乐生平世, 人灵相谐,毕方一族,得容天地。”
果然如此。
褚尧唇角轻扯。
灵宠入六合冢前的最后一句, 是在交代自己未尽的心愿。朔连一行后,炎兵的秘密势将大白天下, 同为毕方族,君如珩希望东宫能替他保全自己的族人。
哪怕到最后一刻, 娇宠也未真正对他起疑心。褚尧不无嘲讽地想,自己若一朝入了梨园行, 也是能把假戏唱出真情的名角。可惜那人谢幕得太早, 否则他真想知道, 这出戏再唱下去, 是个什么样的收尾。
红纸折了几叠,对着光可见字迹隐约, 后边仿佛还有内容。
于是褚尧继续往下看。
“愿褚氏知白,此日后安康履顺,贤子贤孙。”
“贤子贤孙”几个字抹了又写,怕是灵宠觉得他在这个位置上,荣华享尽,除了平安喜乐外,再没什么更高的期许,只好往后代展望。
褚尧脸上的表情凝固住,风吹开袍袖,露出被他亲手捏碎的琉璃镜,罅隙既生,终究难补。他突然笑起来,像是被灵鸟那点小心思可爱到了。
笑着笑着,几乎是叹念出声:“阿珩啊阿珩………”这时候,窗台上竟真的应声落下只鸟,抖擞着羽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