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入病弱反派心尖后(170)
褚尧用力掘开土隙,神情惘惘。
“本君为千山窟怪事而来,如今事已查明,我多留无益。倘或被你皇帝老子知晓,不定又生出什么事端来。”
君如珩去时一板一眼地同他告别,恨不能把“山水不相逢”之意写在了脸上。褚尧指尖掐红,到底还是没忍住多此一问。
“主君,今后还会再下三华巅么?”
君如珩乜眼瞧他,唇角要扯不扯:“我来,是因邪灵为祸人间。听太子殿下的意思,难不成是想今次之鉴还有下回?”
褚尧卡了音,解释的话在舌尖转了又转,最终化作一抹苦笑溢出唇角。
“孤、自然希望人灵两界相安无事,再没什么,需要惊动主君大驾。”
君如珩紧盯他不放:“没了?”
情况知君如珩锻骨再造的全部细节,褚尧怎肯叫他再出一丁点差池。即便心头只剩下“不舍”,也要打碎了牙和血吞,在那人面前宛如强弩之末般维持着得体的笑容。
“山高水长,知白愿主君,此去经年,余生无恙。”
没有人知道,那天东宫守着毕方赤羽留下的一尾烟迹,在雪地里直站到了四下无人。
一处相思独淋雪,人间唯我苦白头。
唯我也就够了。
咔嚓又是一锄头下去,腰间新磨的骨哨磕出了脆响。那骨哨表面并不光滑,抚摸时能觉出沙沙的颗粒感,颜色也不很新,有些凹下去的地方还浸着淡淡血色,只是已趋暗沉。
那本就是用实实在在的鸟骨打磨而成,和金银玉石一类的料子自是没法比,就算凑到唇边也吹不出嘹亮哨音,纯粹点缀罢了。
可偏偏褚尧敛若珍宝,前两日小虞殊偷摸要摆弄,挨了好一顿手板子,再也不敢当着尧哥哥的面提起这茬。
褚尧腰间悬着骨哨,就这么有一下没一下撞击着铜带銙,匀匀有致的声响催人恍神。
他不说话,骆敏也无胆量僭越,恍恍惚惚站到夕阳斜擦着树冠投到脚下,光耀刺眼,宛如胭脂涂地。
这时才听褚尧低低地又道:“宗亲虽死,明面上的资产总还在那,前个齐耕秋还专从金陵赶过来,你的人可要协助好他加紧清点,不许有遗漏。”
说到这里骆敏就不禁一阵肉痛。
这位户部侍郎,可是出了名的活算盘,眼神一眯一扫,就能估摸出茶点盘上的瓜子数是单是双。指望从他手里卡油水,无异于与虎谋皮,自讨没趣。
“是是,齐老大人慧眼如炬,更兼尽忠职守。人刚到气儿都没喘匀,便一头扎进府库,到这会还没出来。凭他能耐,约摸也不必旁人插手,反而画蛇添足。”
骆敏话中多少夹带着不满,褚尧只作未闻。
又道:“既如此,就耐心再多等些时候。什么时候老大人算清了,你再着手安排慈济坊兴建等事宜。”
“什么什么?”骆敏惊呆了,忙问,“宗亲家产充公以后,不是要用于陪都皇陵的修缮吗?”这明明是早就议定的事。
褚尧一个眼神,就让他成功闭嘴,把剩下的话都咽回肚里。
“荒年多灾,百姓生计无望,不惜走上卖儿鬻女的歧路。你身为地方父母官,眼里只看得见皇陵瓦破,却不见民生四倾,这又是何道理。”
他把话说得极重,伴着一下下如凿血肉的掘土声,骆敏那身官服顿时被汗浸透。
“圣上那头......”
“青州的天塌下来,不是还有孤顶着。满朝皆知有孤这个钦差坐镇,你骆知府人微言轻,万事都怪不到你头上。”
骆敏非但没松口气,胸口反而更堵了,他沉吟着道:“齐大人奉圣命而来,恐怕也不会轻易松口。”
说话间,齐耕秋刚好遣小吏送来新整理出的账本,“大人说了,目下这些折合成现银,共计一百七十四两五千,光添置砂石泥浆这一项,足够应付了。”
骆敏难以置信。
褚尧合上册子,不轻不重地按到他胸口,道:“老大人精于算计,为的是九州民生,而非一己贪欲。何况父皇遣他来,只是让他助孤点算宗亲资财,此举也不算违拗圣意,知府以为呢?”
骆敏还能怎么以为,他根本连话都不敢接,捧着账册只是一味弯腰赔笑。
此举便算是公然和当今圣上叫板了,即便褚尧贵为储君,也越不过君臣父子的纲纪。可他看上去未有丝毫不安,放下锄头在石凳上坐定,指腹轻轻摩挲着骨哨,目光幽远。
“等慈济坊落成,知府觉得该题个什么名好?”
傍晚有微小的风撩动额发,露出眉心和眼角。余晖贴着琉璃镜框一划而过,折射出的亮泽让骆敏不禁深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