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夜归人+番外(80)
常异点了下头。
军医看过后,言说已无大碍,只需吃药静养。
方氏兄弟相视一笑,放下心来,送走军医。见常异并不瞌睡,便搬了小凳子坐在床前,陪他闲聊解闷儿。
“先生先生,我听说你从十几岁就跟着我们将军了?”
方绥元照着弟弟脑门拍了一下,“胡说什么!”看常异并不生气,接着话头道:“非也,是咱们将军十几岁的时候跟了先生。”
“将军这般威武,定然是先生跟着咱们将军!”
“那便是……啊,是先生在咱们将军十几岁的时候,跟了他!”
兄弟二人争论不休,常异无心插嘴,蓦然想起赫连擎十几岁时的光景。
从前觉得他少年心性,行事拧巴,如今想来,似乎还是本性凶狠。只是生得一副好皮相,又少言,叫人难以察觉。
宣城时,他为了留在常异身边,不惜自毁伤口。那时他们刚刚相识,感情并不深,想来并非是舍不得分离。
大抵是因孟绦的死,他心灰意冷不想回西魏,连借口都懒得编,直接拿自己开刀。
当时只是气他不爱惜自己,却没细想。此时一咂摸,赫连擎狠起来连自己都不放过,对旁人又能有几分心软。
他对人命态度淡漠,对生死无所顾忌,对桃香、梁清眠、刘向礼,都带着深重的敌意。
西魏皇室残忍偏执,暴戾嗜杀,常异在靖都已亲眼得见。
恶狼窝里真能长出痴情种吗?赫连擎明白什么是爱,什么是恨吗?他将常异困在身边,是真放不下,还是纯粹想折腾人?
常异疲惫地闭上眼,虽没真死过,三年前那一遭也几乎要了他的命,鬼门关前徘徊近两年,亏得师父费尽心力调理,才稍微养回来些。
当务之急是好好睡一觉,即便醒来刀剑加身,也得养足了精神,做个清醒鬼。
见他睡意上来,方绥元示意弟弟噤声,“先生先睡着,午后我给先生送吃的来。”
常异累极,顾不得应答,呼吸已趋绵长。
“将军,常先生醒了。”
“军医怎么说。”赫连擎捏着军报,眉头紧皱。
“昨夜劳累过度,加上一时郁结才昏睡。上午看着还行,就是没怎么吃东西。入夜后咳得厉害,从军医那讨了川贝枇杷冲了喝,现下好多了,只是没什么力气,脸色也不大好。”
赫连擎摔下文书,出营上马,驰入守将府。
常异正在喝粥,他没什么胃口,一碗粥喝得凉了也没喝完。
门“哐当”一声大开,又迅速关严,赫连擎大步行至床前,俯视着他,沉声道:“医术了得,治不好自己吗?”
常异手一抖,险些将粥泼出去,不耐烦道:“你打算关我多久?”
“你威胁我?”赫连擎弯腰凑近,“你拿自己的身子威胁我?”
“你傻了还是我疯了,我犯得着吗?”常异心中激愤,又忍不住咳嗽起来。
他心中憋起一口气:经年病根,哪那么容易好?当年赫连悬百般折磨,你不也当作无事发生?生个病而已,威胁得了你这铁石心肠么?
赫连擎冷着脸,“你多病一日,我就杀一人,超过十日,我就杀百人。”
“赫连擎,是我有病还是你有病?”常异彻底怒了,抬手将粥碗掀到他袍子上,“真当我是神仙下凡,普度众生来了?你爱杀谁杀谁,连我一块杀了都行!”
赫连擎静静看着常异。
他实在太恨,恨自己,也恨常异说走就走,头都不回;恨他一封封思念撒出去,只换来一封绝情信;恨自己有悔有憾,常异却那么轻易就放下,连解释都不愿听。
更恨天意不让他如愿,他捧着这颗心,小心翼翼选了两次。第一次没让常异卷入是非,错过两年;第二次他生怕再错过,大着胆子带常异回家,却险些害死了他。
这一次他没得选,就算绑,也要把常异绑在身边。
常异咳得胸口钝痛,抓着前襟说不出话来。
赫连擎蹲到他面前,轻轻帮他顺气。常异喘顺了气,拄着床沿怒道:“放心,我命长着呢,随你怎么作践都死不了,来啊,让我看看陪你一宿能救几个人?”
眼看赫连擎神色越发阴冷,方绥元忙在一旁打圆场:“常先生,我们将军心里念着你呢,早上你没醒,将军都在你床边陪着的,只是军务实在……”
“出去。”
“是。”方绥元扯着弟弟奔出门去。
“常异,你真当我不敢动你?”
“你有何不敢?你什么都敢。”常异不肯服软,“瑞王是个活煞星,我怕得要死。”
赫连擎一把将人按到床上,“再说一遍。”
“我说你……啊!”常异没防备,被他一口咬在脖子上,不禁痛呼出声,脱口骂道:“疯狗……赫连擎,你这三年是不是没开过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