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夜归人+番外(8)
“我说的是实话。”
“滚滚滚。”
来时坐马车,回去全靠走,到张家时,天都擦黑了。
张家人已散尽,尸首也都抬走了,仆从都换上了粗麻衣。
旁支的几个叔伯堂兄弟闻讯赶来,正在堂上翻账本,不知是商量治丧,还是琢磨夺家产。
桑枝早已不在张家,说是被一个丫头领走了。
急得常异在城中胡乱寻找,贺青默默跟在他身后。
直到天色熹微,仍旧遍寻不到,二人这才垂头丧气回家去了。
家中一夜无人,门前灯笼都暗着,阶下立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怀里似乎抱着个孩子,肩膀一抖一抖的,哭得十分凄惨。
常异皱起眉头,还没来得及害怕,贺青已上前一步,沉声道:“何方鬼怪?”
女子闻声,倏然转过身来,厉声道:“先生受了人家托孤,竟不管孤儿死活,跑去守将府发财了吗?”
第6章
天已大亮,常异自厨房端出一碗热腾腾的葱花面,推给桌前蓬头垢面的女子。
“你叫桃香?”
女子点了点头。
“先吃面,余下的事从长计议。”
桃香咂咂嘴,为难地看了眼怀里的婴孩,“先生能不能……先弄碗米汤来?”
“师父,隔壁李婶家的羊刚生了小羊羔,我去讨碗羊奶来喂妹妹。”桑枝伏在桌上,眨巴着大眼睛。
“去吧,带些钱,往后少不了麻烦李婶。”
“我们不是立即启程去俱州,寻小主人的姨母吗?”桃香不自觉紧了紧手臂,箍得孩子在她怀里不安地拱了两下,她又低下头,笨拙地哄了哄。
“城外都是魏军,想出也出不去。”常异说着看了眼贺青,他的伤已无大碍,为何不设法出城呢?
“夫人原打算满月宴后,再请人给小姐取名,可小姐实在命苦,连个名儿也没有就成了孤儿。”桃香早已哭得鼻青脸肿,脸皮一皱又要哭,不待常异说话,“扑通”一声跪倒,“就请常先生给孩子取个名吧。”
常异想扶她起来,一伸手,臂弯里就多了个孩子,鼻端漫上一股奶味,婴儿的小脸粉扑扑的,睫毛格外长,小眼珠黑漆漆,盯着他看了半晌,小嘴一咧,咯咯笑了起来。
“小姐笑了,先生与小姐有缘,不如……”
“不如就叫惜缘吧。”常异心都软成了糯米糕,拼着最后一丝清醒,打断她的话茬,“相遇即是有缘,要珍惜。”
“好好好,小姐有名字了……”桃香喜极而泣,伏地磕了个响头。
“快起来吧,孩子有我照看,你先吃面。”桃香重重点头,抓起筷子狼吞虎咽。
常异抱着孩子坐下,见贺青一声不吭抱臂看戏,便出言逗他:“要不要抱抱她?”
桃香一脸警觉抬起头来,贺青看了她一眼,语气冷淡:“不必,我与她无缘。”话罢,转身要走。
“你去哪儿?”
“伤口疼,歇歇。”
大抵是在张家扯裂了伤口,次日一早贺青就发了热,常异顶着一对黑眼圈,端了鸡汤给他。
见常异欲言又止,贺青先开了口:“诊金还剩多少?”
“没多少了。”
“那这鸡汤?”
“想让你好得快些。”
“先生希望我快些好?”贺青的脸色阴郁了不少。
“自然。”常异心不在焉。
沉默半晌,贺青又开了口:“她对你有所保留。”
“谁?”话一出口,常异也清醒了些,“我知道。”
“为何不送她们回家?张家可没有灭族。”贺青神情淡漠,话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并未亲眼目睹张家的惨状。
“张家那帮亲戚只顾着分家产,还是遵张娘子嘱托,送她们去俱州才好。”
“你要离开这里?”
常异满脸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我行医本就是四海为家,你若不想走就在这儿住着吧,反正是座空宅。”
贺青没说话。
“汤要趁热喝。”常异也不追问,他看得出来,贺青不想走,只是不知缘由。
贺青一仰头,一碗汤见了底,“我尽量快些好,不给先生添麻烦。”
常异扯着嘴角笑了笑,“锅里还有,再来一碗?”
“不喝了,没胃口。”
常异看着他,自觉有些头大。
昨夜为了让桃香好好睡一觉,常异独自留在药房彻夜照看小惜缘,基本没怎么睡。
这么大点的孩子最会闹人,眼看着过了三更,常异刚一闭眼,她就哭叫起来。
好在厨房还有半碗羊奶,常异打着哈欠去厨房取来。路过卧房时,见窗子开着,正要顺手关上,余光一扫,惊得他险些将羊奶打翻。
夜色已深,贺青端坐桌边,褪去上衣,借着浅淡的月光,刀尖利落一挑。